易阙冲出皇城朱雀门时,几乎是同手同脚,脊梁骨上的冷汗顺着尾椎骨往下淌,把藏在腰间的免死金牌都浸得发潮。
晨光刚漫过宫墙的檐角,琉璃瓦上的霜气被晒得蒸腾起来,像一层朦胧的纱。
可在他眼里,那巍峨宫墙后头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尤其是三公主赵灵最后那个眼神,睫毛上还沾着朵被风吹落的紫藤花瓣,笑意盈盈的,眼底却亮得像淬了冰的刀子,愣是让他后脖颈子的汗毛根根倒竖。
“他娘的,女人是老虎,皇室的女人是长了翅膀的老虎。”
易阙往墙根啐了口唾沫,揉着还在发烫的耳垂,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在湖心亭揩油时,触到赵灵腰肢的触感——软得像裹了层云絮的暖玉,被他指尖不经意蹭到时,那瞬间的僵硬和她耳根泛起的红晕,比昨晚在花柳巷喝的最烈的“烧刀子”还让人上头。
可这旖旎心思刚冒头,就被赵灵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砸得粉碎。
当时他正借着酒意(其实是装的)往她身边凑,想再闻闻那股子清雅的兰花香,赵灵却忽然侧过脸,声音轻得像风拂柳叶:“易阙,你说,要是把你刚才摸我腰的事告诉父皇,这免死金牌,还顶用吗?”
他当时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捏碎,讪讪地缩手时,赵灵却又“噗嗤”笑了,用团扇遮着嘴,眼波流转:“逗你的。不过……下次再没规矩,仔细你的皮。”
现在回想起来,那笑容里藏着的算计,比六扇门卷宗里最复杂的江湖秘案还绕。
易阙拍了拍胸口,暗道侥幸:“得亏老子反应快,不然今天就得栽在那小娘们手里。皇室中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表面上娇滴滴的,一肚子都是弯弯绕。”
话虽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凉的牌子。
免死金牌,正经八百的鎏金镶玉,上头“赦汝无罪”四个大字是当今陛下亲笔,边角还刻着皇室独有的云纹。
昨天还以为义父李擎天这次请罪是凶多吉少,毕竟“纵容下属夜闯花柳巷,引发修真者械斗,致都城长安子民死伤惨重……”的罪名,往重了说能摘了六扇门的牌子,没想到峰回路转,不仅罪名全消,还捞了这么个宝贝。
“这波不亏,血赚!”易阙咧着嘴笑,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从皇城到六扇门总部不过三条街的距离,他却故意绕了个远,专挑人多的地方走,腰板挺得笔直,恨不得把那免死金牌挂在脖子上。
路过早点摊时,还豪气地买了十个肉包子,给摊主甩了块碎银子:“不用找了,爷今天高兴!”
摊主眉开眼笑地应着,他却没注意到,街角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正看着他的背影,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正是刚从皇宫侧门出来的三公主赵灵。
她身边的侍女低声道:“殿下,这易阙倒是真性情,得了点好处就恨不得昭告天下。”
赵灵端起茶杯,雾气模糊了她的眉眼:“真性情?未必。他那点小聪明,也就糊弄糊弄市井百姓。不过……倒是比那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子有趣多了。”说罢,她放下茶杯,起身道,“走吧,去看看父皇那边怎么说。”
易阙揣着一肚子得意,晃悠悠地进了六扇门总部。刚过卯时,院子里已经有捕快在练刀,见了他都纷纷拱手:“易头儿!”
“都忙着呢?”易阙笑眯眯地挥手,眼神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没看见李擎天,也没见刘三那几个老弟兄,心里纳闷:“义父呢?”
旁边一个负责洒扫的老杂役搭话:“李大人一早就回来了,刚歇了口气就带着刘捕头他们出去了,说是陛下虽没降罪,但终究是六扇门的疏忽,得戴罪立功,把昨晚花柳巷那事的尾巴扫干净。”
易阙心里“哦”了一声,倒也不意外。义父就是这性子,看似粗犷,实则心细如发,尤其在规矩上半点不含糊。
昨晚花柳巷那场大战,虽然起因是为了围剿三极大陆的人先动的手,但毕竟是在长安城里,六扇门办事不利是事实,陛下不追责,不代表这事就能翻篇。
他溜溜达达地往李擎天的院落走,那是六扇门里最清净的地方,平时除了李擎天自己,也就他敢随意进出。
推开门,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放着半壶凉茶,显然主人走得匆忙。易阙大马金刀地坐到主位上,学着李擎天平时思考案情的样子,眉头紧锁,手指在石桌上轻轻敲着,嘴里念念有词:“此案牵连甚广,三极大陆的势力潜伏长安多年,此次暴露,定是有所图谋……唉,国之安危,匹夫有责啊……”
正装得入神,身后忽然传来“噗嗤”一声笑,一个脑袋从假山后头探出来,梳着个歪歪扭扭的发髻,正是小三子。
这小子是六扇门里年纪最小的捕快,爹娘早亡,被李擎天捡回来养着,平时就爱跟在易阙屁股后头,活脱脱一个小跟屁虫。
“阙哥,你这模样,要是被李大人看见了,准得赏你一烟袋锅子。”小三子几步窜到石桌前,眼睛亮晶晶的,“听说你昨天去面圣了?怎么样怎么样?陛下没降罪吧?李大人没事吧?”
易阙眼皮一抬,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慌什么?你阙哥出马,能有事?”他往石凳上一靠,二郎腿翘得老高,“昨天那场面,啧啧,金銮殿上,文武百官黑压压一片,都等着看咱们六扇门的笑话。结果呢?你阙哥我上去,三言两语就把来龙去脉说清了,陛下龙颜大悦,当场就说了,六扇门是长安的屏障,有功无过!”
小三子听得眼睛都直了:“真的?那……那三公主殿下也在?我听说她最疼陛下,要是她开口求情,是不是更管用?”
提到赵灵,易阙心里又泛起点异样,嘴上却吹得更响:“求情?用不着!不过嘛,三公主倒是跟我聊了几句,说我年轻有为,是长安的栋梁之材,还赏了我……嗯,赏了我点好东西。”他故意含糊其辞,没提揩油的事,不然这小子嘴巴不严,传出去准得惹麻烦。
小三子却当了真,一脸崇拜:“阙哥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准行!那……那李总捕头他们去哪了?我刚才听刘三哥说,他们带着人出去查案了?”
易阙收起玩笑的神色,问道:“你知道他们具体去了哪?”
小三子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城北,花柳巷那边。昨晚不是被炸平了吗?现在成了一片废墟,数千城门守军把那围得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李总捕头说,那伙三极大陆的人既然敢在那动手,肯定留下了线索,得再仔细搜搜,说不定能揪出他们藏在长安的老巢。”
易阙摸着下巴点头。花柳巷虽说是烟花之地,却是三教九流汇聚的地方,消息灵通得很,三极大陆的人选择在那接头,确实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只是……
“昨晚那场仗打得那么凶,别说线索,估计连块完整的瓦片都难找了吧?”他咂咂嘴,“不过义父做事向来仔细,说不定真能有收获。”
小三子又道:“不光是花柳巷,我听刘三哥说,陛下已经下旨,让三司六部配合六扇门,彻查长安城里所有来历不明的人,尤其是最近半年新来的外乡人。估计接下来半个月,长安城里都得鸡飞狗跳了。”
易阙笑了笑:“鸡飞狗跳才好,乱世出英雄嘛……不对,是乱世才好抓坏人。”他心里清楚,这种大规模的排查,明面上是找三极大陆的人,暗地里也是给长安百姓一个交代——陛下在乎他们的安危,六扇门也不是吃干饭的。
至于百姓们的议论,顶多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三司六部压着,掀不起什么大浪。
他忽然拍了下大腿,一把扣住小三子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义父他们马不停蹄地查案,咱们总不能在这儿闲着吧?”
小三子被他晃得一趔趄,茫然道:“阙哥,那咱们……咱们也去花柳巷帮忙?可刘三副总捕头说那边人够多了,咱们去了也是添乱。”
易阙眼睛一眯,挤了挤眼:“傻小子,查案非得去废墟里刨?你想啊,三极大陆的人在长安潜伏,总不能一直待在窝里吧?肯定得跟外面打交道,酒楼、茶馆、赌坊……这些地方最容易藏消息。咱们不如去那些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转转,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小三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他跟了易阙两年,还不知道这位“阙哥”的性子?说是“打听消息”,十有八九是想趁机出去浪一浪。不过……他也确实不想待在六扇门里看卷宗,顿时来了精神:“阙哥说得是!那咱们去哪?城南的赌坊?还是东街的酒肆?”
“俗了吧?”易阙弹了下他的脑门,“那些地方人多眼杂,哪有好去处?跟我来。”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对着院子外头喊道:“赵捕头!钱捕头!”
两个正在练刀的捕头连忙跑过来:“易头儿,有事吩咐?”
易阙背着手,沉声道:“李大人带着人去城北查案了,咱们也不能懈怠。我跟小三子去城西一带走访走访,看看能不能从市井里摸点线索,你们看好总部,有消息随时通报。”
赵捕头和钱捕头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位易头儿平时爱“微服私访”,说是走访,其实多半是去寻乐子,但也没人敢戳破,毕竟他是李擎天跟前的红人,办事也确实有一套,当下拱手应道:“是,易头儿放心!”
易阙满意地点点头,冲小三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迈着“大义凛然”的步子,施施然走出了六扇门总部。
从六扇门往城西走,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里的味道就变得复杂起来。
有脂粉香,有酒气,还有淡淡的香料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长安风月场的气息。
小三子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眼睛都看直了。只见街道两旁的建筑比起别处更显精致,朱门粉墙,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有的画着美人执扇,有的写着“醉香楼”“销金窟”,门口站着的姑娘们穿着绫罗绸缎,见了男人就抛着媚眼,声音甜得能腻死人。
“我的乖乖……”小三子咽了口唾沫,拉了拉易阙的袖子,“阙哥,这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十二街不夜天’?”
易阙斜了他一眼:“怎么?吓着了?”
小三子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吓着,就是……有点晕。听说这儿是整个元一世界都有名的地方,没想到这么热闹。”
“热闹?”易阙嗤笑一声,“你只看到热闹,没看到热闹背后的东西。”他压低声音,“这儿可不只是寻欢作乐的地方,三教九流都在这儿混,消息比六扇门的卷宗还灵通。
昨天花柳巷出事,这里的人肯定有耳闻,说不定还能听到点有用的。”
话是这么说,他的眼睛却没闲着,扫过街边的姑娘们,嘴里还点评着:“这醉香楼的姑娘身段不错,就是眼神太利,不像善茬;那销金窟的老板娘据说以前是江湖上的人,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
小三子听得咋舌:“阙哥,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废话,爷以前办案来过几次。”易阙说得一本正经,心里却想的是上次跟刘三他们来这儿喝酒,被醉香楼的头牌灌了三坛酒,最后是被抬回去的。
两人往前走了没多远,小三子忽然停住脚步,拉着易阙往旁边躲了躲,小声道:“阙哥,你看那边,好像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
易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公子正被几个姑娘围着往“暖香阁”里拉,脸上笑得油腻腻的。
易阙认得那人,姓王,是吏部侍郎的独子,平时仗着老子的势,在长安城里横行霸道,上次还因为抢一个歌女,跟户部尚书家的公子在酒楼里打了一架,最后还是六扇门出面调解的。
“他来这儿不稀奇。”易阙撇撇嘴,“这十二街不夜天,来的都是有钱有势的主,不然哪消费得起?”
小三子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脸垮了下来:“阙哥,这里消费肯定很贵吧?我这月的俸禄才刚发,估计连杯茶都喝不起……”
易阙拍了拍他的肩膀,豪气干云:“你跟我出来,还用你掏钱?放心,爷这段时间办案拿了不少赏钱,这点小钱不算什么。”他凑近了些,挤眉弄眼道,“再说了,上次答应你的事,今天一并给你办了。”
小三子一愣:“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易阙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让你摆脱处男名头啊。这儿的姑娘,温柔的、泼辣的、清纯的,什么样的都有,保准有你喜欢的。”
小三子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结结巴巴道:“阙、阙哥,这……这不太好吧?我、我还没准备好……再说了,李总捕头要是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你傻啊?”易阙敲了他一下,“谁让你告诉义父了?咱们就当是……嗯,是为了查案,深入群众,了解民情。再说了,男人嘛,总得经历点这些事,不然怎么算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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