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门的清晨,愁云惨淡!
天刚蒙蒙亮,六扇门的院落里就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血腥味还没散尽,混杂着草药的苦涩,让早起的捕头们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什么。
李擎天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背对着众人,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他的背影比往日佝偻了些,玄色劲装的肩头沾着未干的血渍,昨夜强行催动内力留下的伤势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里那道坎。
花柳巷的惨状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倒塌的房屋、玄甲军士兵冰冷的尸体、平民们消散的魂魄、鬼千重那张得意的脸……每一个画面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作为总指挥,他难辞其咎。
“总捕头,该换药了。”刘三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膏走过来,声音沙哑。他左臂被鬼气所伤,此刻用布条吊在胸前,脸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但比起身体的伤,心里的沉重更让他难受。
李擎天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放着吧。”
刘三把药碗放在石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总捕头,这事不怪您。谁能想到御鬼宗藏得这么深,连花间派都掺和进来了。咱们能杀了五个长老,毁了他们的据点,已经算不错了。”
“不错?”李擎天终于转过身,眼底布满血丝,声音带着压抑的疲惫,“三十二个玄甲军弟兄,三个六扇门的兄弟,九十八个平民……就换了五个长老?刘三,你摸着良心说,这叫不错?”
刘三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拳头攥得死紧。
周围的捕头们听到动静,都围了过来。他们大多是跟着李擎天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弟兄,脸上都带着担忧。
“总捕头,您别太自责了。”一个络腮胡捕头瓮声瓮气地说,“魔门妖人诡计多端,这次是我们栽了,但下次一定能找回来!”
“是啊总捕头,您要是垮了,六扇门怎么办?”
“要不……咱们再请旨,搜遍长安,不信抓不到那些杂碎!”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说,李擎天却只是摇头。他走到石桌前,拿起那碗药膏,却没往伤口上涂,只是盯着碗里的黑色药膏发呆,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答案。
易阙站在人群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义父身上的沉重,那是一种混杂着自责、愧疚、无力的情绪,像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注意到,义父的两鬓,不知何时多了几缕刺眼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扎眼。
“义父。”易阙走了过去,声音低沉,“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御鬼宗在长安潜伏了十年,更没想到花间派会突然冒出来。这次的事,责任不在您一个人。”
李擎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不在我?我是总指挥,是我拍板定下的计划,是我没能预料到鬼千重的实力……如果我当初能再谨慎些,如果我能提前请求陛下加派人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自我否定。
“没有如果。”易阙打断他,“江湖事,本就瞬息万变。就算您算到了所有,鬼千重也未必会按常理出牌。魔门妖人向来不按规矩办事,这不是您的错。”
“不是我的错?”李擎天猛地站起身,手里的药膏碗“啪”地摔在地上,黑色的药膏溅了一地,“那死去的弟兄们呢?那九十八个平民呢?他们的命,难道就白死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却不是冲着易阙,而是冲着他自己。
“我要去皇城。”李擎天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我要向陛下请罪。该受的罚,我认。”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步伐踉跄却异常坚定。
“义父!”易阙大惊,赶紧追上去,一把抱住李擎天的大腿,“您不能去!”
“滚开!”李擎天怒喝,想甩开他,却被易阙抱得死死的。
“您冷静点!”易阙急得满脸通红,“陛下还没下旨问罪,您这时候去请罪,不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吗?伴君如伴虎,您怎么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您?”
“我的罪责,我自己担!”李擎天试图踢开他,却看到易阙眼中的焦急和担忧,脚在半空中停住了,“小子,这事跟你没关系,别掺和。”
“怎么没关系?”易阙红了眼眶,声音带着哭腔,“您是我义父!是您把我捡回来,教我武功,带我进六扇门!您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六扇门怎么办?”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抱着李擎天的大腿,就是不松手:“您要去请罪,也行!但您得听我说,万一陛下真要降罪,真要杀您的头……咱们就反出长安!天下之大,总有咱们父子俩容身的地方!”
“放肆!”李擎天听到“反出长安”四个字,气得浑身发抖,抬手就想一掌拍在易阙背上。这一掌蕴含着内力,若是打实了,易阙的胳膊非废了不可。
“总捕头!”刘三眼疾手快,扑过来一把架住李擎天的手腕,他的伤口被牵扯到,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死死撑着,“您不能打他!他口不择言说的是胡话,但也是担心您啊!”
“是啊总捕头!”周围的捕头们也纷纷上前,有的抱住李擎天的胳膊,有的跪在地上求情,“要去请罪,我们陪您一起去!要死一起死!”
“您要是真受了罚,六扇门就散了啊!”
“总捕头,您三思啊!”
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哭喊声、劝说声、争执声交织在一起。李擎天看着眼前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弟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像个孩子的易阙,心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他挣了挣,没挣开,最终只能颓然地叹了口气,眼圈泛红:“你们……这是何苦呢?”
“因为您是我们的总捕头!”刘三红着眼眶说,“六扇门不能没有您!”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院外传来:“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成何体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魏公公在几名皇城侍卫的簇拥下,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魏公公身上,大气都不敢喘。
魏公公扫了一眼乱糟糟的场面,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陛下有令,宣六扇门总捕头李擎天,即刻进宫面圣!”
听到“进宫面圣”四个字,易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偷偷打量着魏公公的表情,见对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既不严肃也不谄媚,心里更是没底。
李擎天深吸一口气,推开身边的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对魏公公拱了拱手:“臣,遵旨。”
易阙眼珠一转,突然跑到魏公公面前,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魏公公,您看……陛下之前借我的天蚕宝甲,这次可帮了我大忙,救了我一命。我想跟义父一起进宫,当面谢谢陛下,不知可否通融通融?”
魏公公愣了一下,看了看易阙,又看了看李擎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陛下只宣了总捕头……不过嘛,易小哥既然有这份心,咱家就冒个险,替你通融一下。跟紧了,别乱说话。”
“谢谢公公!公公真是体恤下属,深明大义!”易阙赶紧拍了个马屁,心里却松了口气——能跟着一起去,至少能随时观察陛下的态度,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想办法周旋。
李擎天瞪了易阙一眼,显然不赞成他胡闹,但魏公公已经答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警告易阙:到了宫里,少说话,多看着。
易阙嬉皮笑脸地应了,心里却自有打算。
一行人跟着魏公公往皇城走,一路上谁都没说话。李擎天面色凝重,脚步沉重;易阙则东张西望,看似散漫,实则在观察周围的动静,心里盘算着应对之策;魏公公走在最前面,步伐平稳,仿佛只是在散步。
皇城的宫墙高耸,朱红色的大门上钉着金色的门钉,透着一股威严。侍卫验过令牌,放行。穿过一道道宫门,走过一条条长廊,终于来到了太和殿外。
“你们在这儿等着,咱家去通报。”魏公公说完,走进了大殿。
易阙看着那扇紧闭的殿门,手心微微出汗。他能感觉到,殿内有一股无形的威压,虽然不如鬼千重的阴冷,却更加深沉,仿佛能洞察人心。
“别紧张。”李擎天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陛下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易阙点点头,心里却想:帝王心术,最是难测。表面上明事理,暗地里指不定在打什么算盘。
没过多久,魏公公走了出来,对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宣你们进去。”
李擎天一甩袍袖,率先走了进去。易阙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大殿内空旷而威严,龙椅上坐着一个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面容温和,眼神却深邃如渊,正是大雍神朝的皇帝,赵无名。
“臣李擎天,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擎天跪地行礼,声音恭敬。
“草民易阙,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易阙也跟着跪下,心里却在偷偷打量赵无名(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陛下,但每次都有更深的认知)——这位皇帝看起来不像传说中那么威严,反倒像个和蔼的长辈,但那双眼,却仿佛能看穿人心。
赵无名的目光落在李擎天身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爱卿平身吧。”
“谢陛下。”李擎天站起身,却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
赵无名又看向易阙:“你也起来吧。听说你昨天立了大功?”
易阙心里一动,知道陛下已经知道了花柳巷的事。他站起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恭敬和腼腆:“托陛下的福,侥幸而已。”
“侥幸?”赵无名笑了笑,“以炼气化神大圆满,击杀炼神返虚的御鬼宗长老,这可不是侥幸能做到的。”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擎天,语气平静,“爱卿,此次围剿,让鬼千重和花无缺跑了,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
李擎天闻言,立刻再次跪下:“陛下,臣有罪!此次行动,臣指挥失当,料敌不明,致使伤亡惨重,让魔门妖人从容逃脱,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他的声音沉痛,带着深深的自责。
易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偷偷看了一眼赵无名,见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慌了。
赵无名却摆了摆手:“爱卿起来吧。这事,不全怪你。”
李擎天一愣,抬头看向赵无名,满眼的不可思议。
“鬼千重和花无缺,都不是寻常角色。”赵无名缓缓道,“他们是西极大陆魔门的中坚力量,能在长安潜伏十年而不被发现,可见其手段。此次围剿,虽没能擒杀他们,但也毁了他们在长安的据点,让他们损失了五名长老,不算全无收获。”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感慨:“朕知道你尽力了。功过相抵,这次,朕不赏你,也不罚你。你觉得,公允吗?”
李擎天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会这么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易阙抢了先。
“陛下圣明!”易阙“噗通”一声跪下,声音洪亮,“陛下高瞻远瞩,明察秋毫,小子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着,他还真就五体投地,磕了个响头。
李擎天:“……”
魏公公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心里默默给易阙竖了个大拇指——这小子,会来事!
赵无名被易阙这夸张的举动逗笑了,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你这小子,倒是会说话。”
“不是小子会说话,是陛下英明。”易阙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真诚,“换成别的帝王,怕是早就降罪了。可陛下却能明辨是非,体谅下属,这才是圣明之君!”
“哦?”赵无名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朕该赏你点什么?”
易阙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摆出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却又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陛下既然这么说了,小子就斗胆求个赏。当然,要是陛下觉得不妥,就当小子没说。”
“说来听听。”赵无名笑了笑,显然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产生了兴趣。
“这次在花柳巷,若不是陛下借我的天蚕宝甲,小子早就成了鬼千重的点心了。”易阙开始铺垫,“托陛下的福,小子不仅没死,还杀了个御鬼宗长老,也算是为神朝出了份力。所以……”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诚恳:“小子想求陛下赐一块免死金牌。以后万一小子犯了错,或者……或者义父犯了错,能凭这金牌,免死一次。”
李擎天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猛地看向易阙,眼眶瞬间红了。他这才明白,这小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张了张嘴,想说“陛下不可”,却被赵无名的目光制止了。
赵无名看着易阙,眼神深邃,仿佛在掂量着什么。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易阙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冒险,甚至可以说有些得寸进尺,但他必须试一试。他不能让义父有事,更不能让自己和义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良久,赵无名突然笑了:“你这小子,倒是会为自己和义父打算。也罢,你以炼气化神击杀炼神返虚,本就是大功一件,这块免死金牌,朕允了!”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玉佩通体洁白,上面刻着一个“赦”字,正是皇帝随身携带的信物,其效力不亚于免死金牌。
赵无名将玉佩扔给易阙:“拿着吧。记住,这块牌子,只能用一次。别让朕失望。”
易阙接住玉佩,入手温润,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赶紧跪下磕头:“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擎天也跟着跪下,声音带着哽咽:“谢陛下隆恩!”
赵无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至于那件天蚕宝甲,你要是喜欢,朕也可以赐给你。”
易阙心里一动,天蚕宝甲可是能抵挡炼神返虚大圆满攻击的宝物,说不想要是假的。但他看了一眼李擎天,见义父微微摇头,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节。
他脱下身上的天蚕宝甲,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魏公公:“谢陛下厚爱。但义父从小教导,我五虎断门刀一脉,讲究勇猛精进,一往无前。若是仗着宝甲护身,难免会心生懈怠,失了锐气。小子还年轻,想凭自己的本事闯一闯,就不劳陛下破费了。”
赵无名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好!有骨气!不愧是李擎天教出来的徒弟。魏公公,把宝甲收起来吧。”
“是。”魏公公接过宝甲,退到一旁。
赵无名站起身,走到易阙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易阙,你很不错。有勇有谋,还重情义。好好干,将来,朕还指望你为神朝多出力呢。”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易阙挺直了腰板,声音响亮。
赵无名笑了笑,转身走向龙椅:“好了,你们回去吧。李爱卿,好好休息几天,别想太多。长安的安稳,还需要你。”
“臣遵旨!”李擎天一躬身。
“退下吧。”
“臣(小子)告退!”
李擎天和易阙跟着魏公公走出大殿,直到走出皇城,李擎天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向易阙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感动,还有一丝无奈。
“你啊……”李擎天摇了摇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易阙嘿嘿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玉佩:“义父,这可是免死金牌,以后咱们父子俩的小命,算是有保障了。”
李擎天瞪了他一眼:“别得意忘形!陛下给你这块牌子,是信任你,不是让你胡作非为的。以后做事,给我收敛点!”
“知道啦义父。”易阙嬉皮笑脸地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次进宫,不仅化解了义父的危机,还弄到了免死金牌,简直是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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