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的三更鼓声，像浸了水的铅块，沉沉砸在昭镜司的青瓦上，又透过窗缝钻进天牢，压得人胸口发闷。烛火在石壁上明明灭灭，将苏镜的影子拉得狭长，恰好覆在楚珩心腹 “鬼手” 的脸上 —— 这人是柳氏碎尸案的真凶，也是最后一批人皮灯笼的押运者，此刻被玄铁锁链锁在石柱上，嘴角淌着暗红的血，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满是桀骜的狠劲。
“鬼手，别硬撑了。” 苏镜将一碗凉茶放在石台上，瓷碗与石台碰撞的轻响，在死寂的天牢里格外清晰。她指尖摩挲着碗沿的冰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楚珩已被擒，他的亲信要么投诚，要么伏法，你再嘴硬，不过是多受些罪。”
鬼手猛地抬头，眼底血丝像蛛网般蔓延，他扯着嘴角冷笑，声音嘶哑如破锣：“楚大人不会输！他留着最后一步棋，你们这些蠢货，永远也挡不住！”
“最后一步棋？是指藏在城里的人皮灯笼？” 苏镜往前半步，烛火映亮她眼底的冷光，“楚珩说，灯笼会在中元节夜里照亮天启城，可他没说藏在哪，也没说要用来做什么。你是他的贴身杀手，怎么会不知道？”
鬼手的肩颈骤然绷紧，铁链摩擦石壁发出刺耳的声响，可他依旧梗着脖子：“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们这些朝廷鹰犬，根本不懂楚大人的宏图大业！”
“宏图大业？” 苏镜拿起案上的羊皮卷，手腕轻抖，卷上字迹在烛火下一一显形，“是私吞火焰山宝藏的‘大业’，还是用无辜者人皮制作人灯笼、惑乱人心的‘大业’？柳氏被你切成二十八块，每块用丝线缝在青石上；张都尉被灌下毒酒，死前还喊着‘沈大人冤枉’；还有那些被剥了皮的百姓，他们招谁惹谁了？这就是你口中的‘大业’？”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鬼手的心里。他别过脸，不敢看苏镜的眼睛，却还在强撑：“柳氏是叛徒，张都尉是废物，那些百姓…… 是为大业牺牲！”
“牺牲？” 苏镜突然提高声音，羊皮卷 “啪” 地拍在石台上，震得烛火跳了跳，“你自己看！楚珩在密信里写得清清楚楚 ——‘百姓如草芥，死不足惜’‘人皮灯笼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目的是趁乱夺宫’！你以为他是为了天下？他只是想踩着百姓的尸骨，坐上龙椅！”
鬼手猛地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信，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盯着密信上楚珩的签名，手指死死攥着锁链，指节泛白到几乎断裂。十年前他是街头饿死鬼，是楚珩给了他一口饭、一把刀，他以为自己追随的是 “正义”，却没想过，自己不过是对方夺权路上，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苏镜见他防线松动，语气缓了缓，却依旧带着重量：“我知道你不是天生的恶人。当年楚珩救过你的命，你想报恩，没错。可报恩不能用无辜者的性命来换。现在楚珩已败，你若说出灯笼的下落，我会向陛下求情，饶你一命，让你去给那些冤魂守墓，也算赎你的罪。”
鬼手的肩膀突然垮了，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锁链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声音发颤，带着崩溃的哭腔：“我…… 我对不起柳氏，对不起那些百姓…… 当年柳氏发现楚大人的阴谋，想送信给沈大人，是我…… 是我追上她，把她碎了尸…… 我有罪啊！”
苏镜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疼得她指尖发麻。柳氏的冤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可她还是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追问：“最后一批人皮灯笼在哪？楚珩让你运去了哪里？”
“运去了…… 城里的‘锦绣阁’。” 鬼手抹了把脸，泪水混着血污，糊得满脸狼藉，“锦绣阁是楚大人的产业，表面卖丝绸，其实是他藏东西的窝点。里面有五十盏灯笼，每盏里都藏着‘醉魂香’，只要点燃，香味能扩散半条街，让闻着的人神志不清。楚大人说，中元节夜里三更，让黑鹰去点燃灯笼，趁乱攻进皇宫，夺了皇位。”
“锦绣阁？” 苏镜的心里一沉 —— 那地方在天启城中心，周围全是商铺民居，一旦点燃灯笼，不知道会有多少百姓遭殃，“黑鹰现在在哪？楚珩给他留了什么后手？”
“不知道…… 楚大人没说黑鹰的藏身处，只说他会准时出现。” 鬼手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愧疚，“苏文书，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要是能抓住黑鹰，阻止他点燃灯笼，就算杀了我抵命，我也认！”
苏镜立刻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卫兵道：“快，去通知萧王爷，就说最后一批灯笼藏在锦绣阁，明日三更由黑鹰点燃，让他立刻带人去布控！”
卫兵领命狂奔而去。苏镜又看向鬼手，语气多了几分郑重：“你若真心悔过，就好好待在这里，后续我会兑现承诺。” 说完，她转身走出天牢，夜色已深，昭镜司的灯笼在风里摇曳，映着她匆匆的脚步 —— 时间只剩不到一天，她必须和时间赛跑。
萧玦接到消息时，正在城西排查可疑据点。听闻灯笼藏在锦绣阁，他立刻收拢人手，语气凝重：“所有人立刻集合，随我去锦绣阁！务必在天亮前控制现场，绝不能让灯笼流入民间！”
半个时辰后，苏镜与萧玦带着卫兵赶到锦绣阁。这家丝绸铺白日里门庭若市，此刻却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 “今日盘点” 的木牌，透着股刻意的平静。
“楚珩心思缜密，说不定里面有埋伏。” 萧玦示意卫兵们压低脚步，“你跟在我身后，小心行事。”
苏镜点点头，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卫兵们小心翼翼地撬开大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二楼隐约透出微光。众人举着灯笼往里走，空气中弥漫着丝绸的清香，却掩不住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腥味 —— 是 “醉魂香” 的味道。
他们顺着楼梯往上走，二楼密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五十盏人皮灯笼整齐地摆放在地上，灯笼皮上的缝合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每盏灯笼里都藏着个小瓷瓶，瓶中淡紫色粉末正是 “醉魂香”，而灯芯早已被点燃，只差最后一步挂出去。
“太好了，找到灯笼了！” 苏镜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颗，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楚珩这么狡猾，怎么会让我们这么容易找到？”
萧玦也皱起眉，刚要下令加强戒备，外面突然传来卫兵的惊呼：“大人！不好了！黑鹰带着人来了，手里还拿着火把！”
苏镜冲到窗边，只见夜色里，几十个黑衣人举着刀和火把，正朝着锦绣阁狂奔而来，为首的汉子身材魁梧，眼神狠厉，正是黑鹰！
“黑鹰！你别过来！” 苏镜对着窗外大喊，“楚珩已被擒，你们的阴谋已经败露，就算点燃灯笼，也改变不了什么！”
黑鹰冷笑一声，声音隔着夜风传来，带着刺骨的狠劲：“苏镜！别以为抓住楚大人就赢了！只要点燃这些灯笼，天启城大乱，我们照样能夺皇位！兄弟们，冲进去，点燃灯笼！”
黑衣人立刻扑上来，与门口的卫兵缠斗在一起。黑鹰趁乱冲进锦绣阁，直奔二楼密室。苏镜立刻拔出短刀，拦在他面前：“黑鹰，你的对手是我！”
黑鹰的剑法凌厉狠辣，刀风带着破空声，招招直逼要害。苏镜虽不及他熟练，却凭着父亲教的防身术灵活躲闪，短刀与长刀碰撞，火花在烛火下四溅。
“你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就让开！” 黑鹰狞笑着加大攻势，一刀划向苏镜的肩膀，鲜血瞬间浸透了她的衣袖。
苏镜却没退，她死死盯着黑鹰的破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靠近灯笼！就在这时，萧玦的长剑突然从侧面刺来，直穿黑鹰的后背。黑鹰惨叫一声，长刀脱手，苏镜趁机上前，短刀抵住他的喉咙。
“你输了。” 苏镜的声音冷得像冰。
黑鹰的身体僵住，眼神里满是绝望，却突然扯出一抹诡异的笑：“你们赢了…… 可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楚大人还有后手，你们永远也想不到……”
话音未落，他突然用力往前一撞，短刀瞬间刺穿了他的喉咙。鲜血溅在苏镜的脸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震。黑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还有未尽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别愣着了。” 萧玦递过一块干净的手帕，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先处理灯笼，‘醉魂香’见风就散，得尽快销毁，还要通知百姓，明日夜里尽量闭门不出。”
苏镜接过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黑鹰说的 “后手” 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可眼下确实不是纠结的时候，她立刻下令：“把灯笼搬到后院，用柴火彻底烧毁，注意别让粉末扩散！”
卫兵们动作迅速，很快将灯笼搬到后院。苏镜亲自点燃柴火，熊熊火焰吞噬灯笼的瞬间，她却没觉得轻松 —— 楚珩心思深沉，绝不会只靠这点手段，黑鹰口中的 “后手”，说不定藏着更大的危险。
回到昭镜司时，天已蒙蒙亮。苏镜让太医处理好肩膀的伤口，不顾疲惫，又去了天牢。她必须从楚珩嘴里，问出所谓的 “后手” 是什么。
天牢里，楚珩坐在稻草堆上，见苏镜进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苏镜，你来了。是不是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的后手是什么？” 苏镜开门见山，眼神锐利如刀，“黑鹰说你留了后手，到底是什么？”
楚珩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得意：“我没什么后手，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你毁了灯笼，也阻止不了我。天启城的百姓，终究要为我的大业牺牲。”
“你胡说！” 苏镜怒声喊道，“我们已经擒了你，毁了灯笼，你的阴谋早就败露了！”
楚珩却闭上眼，任凭苏镜怎么问，都不再开口。苏镜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只能靠自己寻找线索。她走出天牢，心里满是焦虑 —— 明天就是中元节，若找不到楚珩的后手，天启城的百姓恐怕还要遭殃。
萧玦见她脸色难看，走过来安慰：“别太担心，我们已经控制了局面，就算楚珩有后手，也掀不起风浪。接下来加强巡逻，保护好百姓，就能平安度过中元节。”
苏镜点点头，却还是放不下心。接下来的一天，她和萧玦分头行动：萧玦带人在城里加强巡逻，疏散可能有危险的区域；苏镜则留在昭镜司，反复审讯楚珩的残余下属，可无论怎么问，那些人都只知道楚珩要在中元节 “做大事”，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天黑时，苏镜回到书房，疲惫地坐在案前。桌上摊着萧玦之前赠的羊皮卷和从楚珩书房搜出的密信，她随手拿起羊皮卷，指尖突然顿住 —— 卷角有个极小的火焰图案，和父亲的 “火焰令” 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火焰令？” 苏镜心里猛地一跳。父亲的 “火焰令” 是守护火焰山宝藏的信物，楚珩私吞了宝藏，为什么会在羊皮卷上画这个图案？难道他的后手，和火焰山宝藏有关？
她立刻从怀里掏出 “火焰令”，将令牌上的火焰纹与羊皮卷上的图案对齐 —— 两者竟严丝合缝！苏镜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楚珩的后手，是火焰山宝藏里的 “火龙炮”！
她曾在父亲的旧书里见过记载：火焰山宝藏中，除了金银珠宝，还有先帝秘密制造的十门 “火龙炮”，威力巨大，一炮就能轰塌半座城楼。楚珩私吞宝藏后，肯定把 “火龙炮” 藏在了天启城附近，想在中元节夜里，用火炮摧毁皇宫，趁乱夺位！
“不好！” 苏镜猛地起身，快步冲向萧玦的书房，“萧王爷，不好了！楚珩的后手是‘火龙炮’！他想在中元节夜里，用火炮轰塌皇宫！”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立刻起身，声音里满是焦急：“所有人立刻集合，随我去皇宫！同时派人搜查城外所有据点，一定要在楚珩的人启动火炮前，找到并销毁它们！”
夜色渐浓，中元节的灯笼已经挂满街头，百姓们提着灯笼穿梭，一派热闹景象，却没人知道，一场灭顶之灾即将来临。苏镜和萧玦带着卫兵，快马加鞭赶往皇宫，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急促回响，像是在与时间赛跑。
皇宫里，景明帝早已收到消息，正焦急地在养心殿踱步。见苏镜和萧玦进来，他立刻上前：“皇弟，苏丫头，‘火龙炮’有下落了吗？”
“还没有，但我们已经派人全城搜查了。” 萧玦躬身行礼，语气坚定，“陛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在火炮启动前找到它们。”
景明帝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担忧：“务必尽快，否则不仅皇宫危险，城里的百姓也会遭殃。”
苏镜握紧手里的 “火焰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 “火龙炮”，绝不能让楚珩的阴谋得逞！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脸色惨白如纸：“王爷！苏文书！不好了！我们在城外黑风寨找到了‘火龙炮’，一共十门，已经被楚珩的人架好，正对准皇宫方向，马上就要点燃炮引了！”
“什么？” 苏镜和萧玦同时惊呼，脸色瞬间煞白。
“立刻去黑风寨！” 萧玦当机立断，“苏镜，你懂机关术，跟我一起去！其他人留下保护陛下！”
“好！” 苏镜立刻应下，跟着萧玦往外走。黑风寨位于城外山顶，地势险要，若是火炮点燃，皇宫和城里的百姓都将遭殃。
夜色中，马蹄声如雷，苏镜紧紧握着 “火焰令”，心里不断回想父亲旧书里关于 “火龙炮” 的记载 —— 炮身侧面有个机关，转动机关就能切断火药引信。她只能祈祷，自己能赶在点燃前，关掉火炮。
赶到黑风寨时，十门 “火龙炮” 已经被架在山顶，炮口直指皇宫方向，楚珩的残余下属正举着火把，准备点燃炮引。
“住手！” 苏镜大喊着冲上去，“你们已经输了，不要再助纣为虐！”
那些人见有人来，立刻拿起武器反抗。萧玦带着卫兵冲上去缠斗，苏镜则趁机跑到 “火龙炮” 前，仔细查看炮身 —— 果然在侧面找到了记载中的机关，是个青铜旋钮，上面刻着火焰纹。
“找到了！” 苏镜激动地大喊，她握住旋钮，用尽全身力气转动。随着 “咔嗒” 一声轻响，“火龙炮” 的轰鸣声渐渐停止，炮口缓缓降下，原本紧绷的火药引信也松了下来。
“太好了！” 萧玦解决掉最后一个敌人，快步走过来，见火炮已经被关掉，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楚珩的阴谋彻底败露了，天启城安全了。”
苏镜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摔倒，萧玦及时扶住她。她看着眼前的 “火龙炮”，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却觉得无比轻松 —— 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战斗，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回到皇宫时，天已微亮。景明帝见他们平安回来，还成功阻止了火炮，激动地走上前：“好！好！你们立了大功！朕要重赏你们！”
“陛下，臣弟不需要赏赐。” 萧玦躬身行礼，语气诚恳，“能为陛下分忧，为百姓除害，是臣弟的本分。”
“臣女也不需要赏赐。” 苏镜跟着行礼，眼神坚定，“臣女只希望陛下能彻查所有参与阴谋的人，还天下一个公道，也还我父亲沈毅一个清白。”
景明帝看着苏镜，又看了看萧玦，郑重地点点头：“朕答应你。沈毅的冤案，朕会亲自督办，所有参与构陷的人，无论官职高低，一律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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