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借粮的事推行得比预期顺利。讲武堂的学员们带着凭条和还算客气的态度,走遍了辖下村寨。百姓们虽将信将疑,但看着黑山卫确实不同于以往横征暴敛的官军,加之去岁林天率众击退鞑虏、保境安民是实打实的功绩,大多还是选择了配合。一袋袋粮食被运回堡中,虽多是粗粮杂谷,却实实在在地填满了仓廪的一角,也让匠作营那吞金的炉火得以持续燃烧。
张文宏忙得脚不沾地,清点入库,登记造册,将每一粒粮食的来去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借鉴了商户的“四柱清册”法,将“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列得明明白白,让林天和孔文清都能一目了然。
“张先生大才。”孔文清看着那清晰无比的账目,由衷赞叹,“以往一团乱麻,如今井井有条。”
林天也微微点头。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效果立竿见影。这张文宏,是个意外的收获。
有了粮,人心便稳了几分。新兵训练更加投入,工匠敲打铁器的声音也愈发响亮。第二个火器哨初步成型,虽然装填速度和老哨还有差距,但排枪齐射时,那声势已足够骇人。
王五甚至开始琢磨着,将两个火器哨混合编组,尝试更复杂的战术变换。他拉着几个老资格的哨长、什长,在校场的沙盘上(这是林天弄出来的另一样东西)比比划划,争论得面红耳赤。
林天偶尔会在一旁听着,不轻易插话。他乐于见到部下主动思考,哪怕想法稚嫩,也是进步的开始。
技术的改进也在点滴积累。赵瘸子终于解决了那燧石龙头易损的难题——按林天的提示,镶嵌了可更换的硬钢薄片后,哑火率又有所下降。虽然量产速度依旧受限于熟练工匠的数量,但合格品正一杆杆地交付到士兵手中。
一切似乎都在稳步向好。
但周青带来的消息,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昌隆行彻底停止了与我部的‘特产’交易。给出的理由是,‘货源充足,暂无需采买’。”周青面无表情地汇报,“但我们的人发现,他们在永平府码头新租了三个大货栈,近日有大量粮船和运载矿料的船只靠岸,货物都被运了进去,戒备森严。”
“此外,约莫五日前,有一队约二十人的骑手入了永平府昌隆行分号。这些人马蹄铁磨损甚重,口音混杂,有北地腔,也有川陕调,举止精悍,不像寻常商队护卫。为首的是个瘦高个,约莫三十岁年纪,脸色苍白,很少露面,但昌隆行分号的大掌柜对他极为恭敬。”
“我们的人设法接近了其中一个骑手灌酒套话,那醉鬼吹嘘他们来自‘很远的地方’,是‘会里的雕爷’亲自带队过来‘清理门户’。”
雕爷?巡风使?
林天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代号与鸟类有关,行事诡秘精悍,看来这就是金鳞会派来的那把“刀”了。
“清理门户…指的是钱礼办事不力,还是…”林天看向周青。
“恐怕不止。”周青语气凝重,“钱礼回府后便称病不出,前日夜里,其宅邸莫名走水,火势极大,据说…无人生还。”
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孔文清倒吸一口凉气,张文宏脸色发白。
好狠辣的手段!办事不利,便直接灭口!这金鳞会的行事风格,果然酷烈无比。
“看来,这位‘雕爷’,不仅是来查账,更是来立威的。”林天声音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寒芒,“钱礼死了,下一个,会不会觉得我们这块‘门户’,也该清理一下了?”
“极有可能。”周青点头,“他们暂停交易,囤积物资,调派精锐前来,恐怕所图非小。属下怀疑,他们甚至可能…想硬来。”
“硬来?攻打军堡?他们敢?”王五浓眉一竖,瓮声道。
“明着攻打自然不敢。”林天摇头,“但边镇之地,匪患丛生。若是一股‘流匪’突然袭击了黑山堡的匠作营,或者劫掠了我们的粮队,甚至…刺杀了主将,事后谁又能说得清呢?”
众人心头一凛。这完全可能!以金鳞会的能量,伪装一股悍匪,实在太容易了。
“从今日起,堡外巡逻队加倍,暗哨向外再延伸五里。所有运粮队、物资队,必须有一队战兵护送。匠作营、粮库、火药库等重点区域,夜间加派双岗,口令一日一换。”林天迅速下令,“王五,从老卒中挑选绝对可靠之人,组成内卫队,由你直接指挥,负责官厅及讲武堂区域的守卫,特别注意夜间。”
“是!”王五沉声应命。
“周青,你的人,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那‘雕爷’和他手下每一天的动向,见了谁,去了哪儿。昌隆行那三个新货栈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有没有办法混进去?”
“戒备极严,硬闯肯定不行。”周青沉吟道,“或许…可以从运送垃圾、或是送菜送肉的人身上想办法。属下尽力而为。”
“小心行事,安全第一。”林天叮嘱道,“孔先生,文宏,堡内人员的底细,再梳理一遍,特别是近期新来的流民和匠户,严防有人被收买渗透。”
“明白。”
命令一条条发出,整个黑山堡像一部精密的机器,悄然加快了运转,外松内紧,弥漫起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
普通的士兵和百姓尚未察觉太多异常,只觉得巡逻的队伍多了,盘查严格了些。但高层的心腹们,都感受到了压力。
林天依旧每日巡视校场、匠作营、屯田区,神色如常,甚至还抽空去讲武堂给学员们讲了一堂关于地形与伏击的课。但他眼角的余光,时刻留意着堡外的方向。
他知道,风暴正在临近。金鳞会这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终于失去了耐心,亮出了獠牙。
来的会是怎样的“雕爷”?他带来的人,又有怎样的本事?
林天走到兵器架前,拿起一杆新造好的“野狐二式”,熟练地检查着枪机、燧石、药池。
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让他纷杂的思绪沉淀下来。
不管来的是谁,想啃下黑山堡这块骨头,就得做好崩掉满口牙的准备。
他推弹入膛,举枪,瞄准远处的一根枯枝。
食指缓缓扣下。
砰!
硝烟腾起,枯枝应声而断。
枪声在校场上空回荡,惊起远处林间几只寒鸦,扑棱着翅膀,仓皇地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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