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峡一役的余波,其涟漪持续扩散。永平府兵备道衙门面对黑山卫送来的“厚礼”——俘虏、证物以及那份措辞恭谨却暗藏机锋的捷报文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
审,必然要牵出昌隆行,甚至更深层次的金鳞会,这背后的水太深,兵备道衙门未必敢蹚,也未必蹚得起。不审,黑山卫大张旗鼓将人和东西送来,众目睽睽,根本无法遮掩,一个“包庇匪类、纵容奸谋”的罪名就能让整个衙门上下吃不了兜着走。
最终,在几番激烈的内部争吵和权衡后,兵备道衙门采取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和稀泥的做法:将俘虏收押,证物入库,行文上报,称“确有匪类欲行不轨,幸赖黑山卫忠勇,挫败阴谋,详情待查”,并将皮球一脚踢给了上级和朝廷。对于昌隆行,则只是不痛不痒地派了两个书吏前去“问询”了几句,自然是一无所获。
但这已经足够了。林天本就没指望靠一次事件就扳倒盘根错节的金鳞会。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事情闹大,摆在明面上,让所有人都知道金鳞会及其爪牙昌隆行干了什么,也让朝廷和各方势力注意到黑山卫的存在和力量。经此一事,金鳞会再想用类似阴私手段对付黑山卫,就得掂量掂量后果了。
昌隆行永平府分号彻底沉寂下去,大门虽然开着,生意却清淡了许多,那位于掌柜称病不出,往日里趾高气扬的伙计们也收敛了许多。那位六指的“雕爷”更是如同人间蒸发,再无踪迹。
黑山堡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声望也在周边区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附近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堡寨和小股势力,纷纷主动向“协防营务处”靠拢,表示愿意听从调遣。林天顺势将联防体系进一步深化,定期组织小规模联合操演,互通情报,初步形成了一个以黑山卫为核心的军事共同体。
内部建设更是快马加鞭。有了“预借”来的粮食打底,匠作营全力运转。新式炼炉又建起两座,燧发枪的产量终于突破了每月六十支的关口,虽然依旧无法满足全部需求,但已能保证两个火器哨的满编和持续换装。赵瘸子甚至带着几个得意徒弟,开始尝试仿制缴获自落鹰峡的明军制式弩机,试图改进其射程和威力。
张文宏的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他不仅将各类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借鉴商户经验,建立了简单的预算和审计制度,使得有限的资源能更精准地投向最急需的地方。他甚至向林天建议,设立一个“公中匠库”,将匠作营产出的一部分民用铁器、农具对外发卖,换取资金,补贴军用。
林天欣然采纳,并在此基础上扩大,允许周边村寨百姓用粮食、草药、皮毛甚至劳役来换取这些质量远胜市面的铁器农具。此举一方面盘活了物资,另一方面也将黑山堡的影响力更深地扎根于民间。
讲武堂的第二批学员毕业了。他们经历了“预借粮”的基层历练和落鹰峡战役的紧张氛围(虽未直接参战,但参与了后勤和警戒),显得比第一期学员更加沉稳干练。林天将他们大部分分配到各哨担任副职或参谋,少数表现优异的,则直接放到下面堡寨担任基层军官,将黑山卫的理念和训练方法扩散出去。
一切都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但林天并未被眼前的顺利冲昏头脑。他深知,金鳞会的退避只是暂时的,朝廷的猜忌从未消除,而后金的内乱…终究会平息。
这日,他正在校场观看火器哨进行行进间轮射战术演练,周青带来了新的消息。
“将军,京师来信。”周青递上一封密封的信函,信使是陈子才早年安插在京师的一名低级官吏,渠道相对可靠。
林天拆开信,迅速浏览,眉头渐渐蹙起。
信中提到,落鹰峡事件的消息已传到京师,确实引起了一些波澜。兵部对黑山卫的“忠勇”表示了嘉许,但语焉不详。然而,更多的小道消息却在私下流传。有御史风闻奏事,弹劾边将“擅启边衅”、“养寇自重”;亦有传言,说宫中某位大珰(太监)对林天“颇感兴趣”;还有消息称,兵部尚书陈新甲在私下的场合,对林天“屡有不臣之言”表示过担忧。
最让林天在意的是,信末提到,近期有来自南方的豪商巨贾频繁出入某些勋贵府邸,似乎在大规模收购粮草、军械,其背景神秘,可能与江南某些大宗货物走私有关。
“南方豪商…收购军械粮草…”林天放下信纸,目光微凝。这让他想起了金鳞会那庞大的商业网络和深不可测的背景。
“周青,我们之前和昌隆行的交易,那些特制的枪头,他们最后运往了何处?有线索吗?”
周青面露愧色:“属下失职。昌隆行行事极为谨慎,货物出城后往往多次转运,难以追踪最终去向。但综合零星信息来看,大部分似乎是往南走了。”
“往南…”林天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长江,“不是辽东,不是蒙古…是江南,甚至可能是更南的地方。他们囤积这么多军资,想做什么?资助流寇?还是…另有所图?”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金鳞会庞大阴谋的一角,但迷雾依旧浓重。
“看来,我们不能只盯着北面的鞑子和身边的昌隆行了。”林天沉声道,“周青,想办法,往南边撒网。江南、湖广,特别是漕运、盐务相关的节点,安插眼线,收集消息,尤其是关于大宗货物异常流动和神秘商帮的。”
“是!属下立刻去办!”周青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郑重领命。
“另外,”林天叫住他,“给京师回信,让我们的人,重点留意兵部陈新甲和宫中宦官的动向,特别是与边镇军务、粮饷调拨相关的。再有,设法结交一两位科道言官,不必要求他们为我们说话,只需在关键时刻,能让我们知道朝堂上的风向即可。”
“明白!”
周青离去后,林天独自在校场上站了许久。火器哨的演练已经结束,士兵们正在擦拭枪械,远处传来匠作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和屯田区劳作的号子声。
他的势力在成长,但面对的敌人和潜在的威胁,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明末这个大泥潭,各方势力纠缠倾轧,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退路。
“报告将军!”一名讲武堂的年轻学员跑步前来,敬了一个略显生硬却充满朝气的军礼,“新一批学员野外拉练计划已拟定,请将军批示!”
林天收回思绪,接过计划书,仔细看了看,提笔修改了几处细节:“可以。记住,拉练不仅是锻炼脚力,更要学会勘测地形、研判敌情、野外生存。回来每人交一份勘测报告。”
“是!”学员大声应命,眼睛闪亮。
看着年轻人充满干劲的背影,林天心中稍感宽慰。根基在一点点夯实,人才在一步步成长。这就是希望所在。
他转身走向匠作营。赵瘸子前几天说,对那批缴获火药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似乎找到了提升威力的关键。
未来的路注定荆棘密布,但他手中的剑,正在变得越来越锋利。
而握剑的人,也必须变得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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