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州城那扇沉重的城门,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缓缓打开了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没有预想中的大军涌出,只有寥寥数骑从中驰出,当先一人,竟是那位面团团的吴知州!他未着官袍,只穿了一身寻常员外服,脸上带着惊惶与强自镇定的复杂神色,在一小队州军兵丁的护卫下,朝着码头战场方向而来。
战场上,黑山卫士兵刚刚击退强敌,血染征衣,喘息未定,此刻看到州城来人,无不握紧了手中兵器,眼神充满警惕和敌意。若不是军纪约束,恐怕早已刀箭相向。
林天一摆手,王五立刻下令各部收缩防线,加强戒备,但允许吴知州一行人靠近。
吴知州战战兢兢地穿过布满尸体和狼藉的战场,来到林天马前,竟不顾身份,滚鞍下马,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颤抖:“林…林将军!您…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方才真是惊险万分!多亏将军神勇,击退流寇,保我临清一方安宁啊!”
林天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他表演,并不答话。
吴知州见林天面色不善,额角冷汗直冒,连忙继续道:“将军明鉴!方才城头放箭,实非本官之意!乃是…乃是守城千总王彪,受了奸人蛊惑,擅自下令!本官已将其拿下,听候将军发落!”他身后一名兵丁果然捧上一顶头盔,正是那守城武官的。
“哦?”林天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那紧闭城门,坐视我军与流寇血战,也是王千总一人之意?”
“这…这…”吴知州语塞,脸涨得通红,支吾道,“城内亦有奸细散布谣言,声称…声称将军部与流寇有染,下官一时糊涂,为保满城百姓安危,只得…只得暂闭城门以观其变…如今看来,实是天大的误会!误会啊!”他掏出手帕,不停擦拭着额头冷汗。
林天心中冷笑,这吴知州倒是推得干净,把所有责任都甩给了一个千总和“奸细”。但他也知道,此刻并非彻底撕破脸的时候。
“误会?”林天语气转冷,“本将奉兵部调令南下剿匪,途经贵地,却遭流寇突袭,州城闭门不纳,弓矢相向!吴大人,此事若上报朝廷,不知兵部、都察院诸位大人,会如何看?”
吴知州身体一颤,脸色更加苍白。纵兵袭扰钦命军官,坐视友军苦战,无论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尤其是在这多事之秋,朝廷正需杀鸡儆猴。
“将军息怒!息怒!”吴知州连连作揖,“全是下官失察之过!下官必定重重惩处一干涉事人等!至于将军部所需粮草辎重,下官立刻回去筹措!即刻筹措!绝不敢再延误分毫!还请将军…高抬贵手…”他几乎是在哀求了。城外这支虎狼之师刚经历血战,杀气正盛,若是真一怒之下攻打州城,他这点守军根本不够看。
林天目光扫过战场,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吴知州,沉吟片刻。强攻州城乃下下之策,眼下最重要的是获得补给,休整部队,并弄清楚金鳞会和那股流寇的真相。
“好。”林天缓缓道,“本将可以暂不追究今日之事。但有三件事,需吴大人即刻去办。”
“将军请讲!下官无有不从!”
“第一,两个时辰内,调拨足够我大军十日之用的粮草、伤药,送至大营。第二,开放城外西南处的废弃卫所营地,供我军伤员入驻休养,并派医官协助救治。第三,彻查城中奸细,特别是与福隆客栈、‘广源号’粮船有牵连者,查出结果,需第一时间报于我知。”
吴知州一听只是要粮要地查案,并未提及其他过分要求,如释重负,连忙应承:“应当的!应当的!下官这就回去办理!这就去!”
“且慢。”林天叫住他,语气森然,“吴大人,我不希望再有任何‘误会’。若粮草有误,或我军休养期间受到任何骚扰…那就休怪本将麾下儿郎,自行入城去取了!”
吴知州吓得一哆嗦,连称不敢,带着人慌忙退回城内。很快,城门再次紧闭,但城头上的弓弩手却悄然撤了下去。
林天不再理会州城,下令道:“王五,打扫战场,清点缴获和伤亡,重伤员立即初步包扎。周青,带人仔细搜查那几艘粮船,每一寸木板都不要放过!孔先生,带后勤人员接收州城送来的物资,仔细查验!”
命令下达,各部立刻忙碌起来。
伤亡统计很快出来。此战阵亡四十七人,重伤三十余人,轻伤过百,大多是在与流寇骑兵对冲和步战中所致,损失不小。但战果也极为显着:毙伤流寇数百,俘获数十人,缴获战马五十余匹,各类兵器无数。更重要的是,那五艘粮船上的军械火药,数量之大,品质之精,远超想象,足以装备两三千人!
周青在最大的那艘粮船的船长室夹层里,又发现了更多来不及销毁的文书碎片和账册,经过初步拼凑,隐约指向这批军械的最终目的地似乎是河南一带,交易对象代号为“八大王”,而中间经手人则多次提及“金鳞”字样。
“八大王…难道是张献忠?”林天看着拼凑出的信息,眉头紧锁。金鳞会竟然真的在与流寇巨头做军火交易!其心可诛!
傍晚时分,州衙承诺的第一批粮草和药品果然送达,虽然数量距离十日之需尚有差距,但态度已然不同。那处废弃的卫所营地也被清理出来,黑山卫的伤员被转移过去,州城也派来了两名战战兢兢的医官帮忙。
大营和码头都点起了篝火,士兵们终于能吃上一顿热乎饭,包扎伤口,擦拭保养武器铠甲。经历了一场恶战,队伍虽然疲惫,但士气却高昂了许多,尤其是看到缴获的大量精良军械和州衙的服软,一种胜利者的自信在军中弥漫。
林天没有休息,他亲自去伤员营巡视,查看伤势,鼓励军士。看到将军到来,伤兵们纷纷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林天轻轻按住。
“好好养伤,你们都是好样的,黑山卫以你们为荣。”他的话语简单,却让这些浴血奋战的汉子们眼眶发热。
巡视完伤员,他又回到码头,看着士兵们将缴获的军械火药一箱箱登记造册,妥善保管。这些物资,对他们这支孤军来说,太重要了。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运河的流水声。
林天独自站在一艘粮船的船头,望着黑暗中轮廓模糊的临清州城,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冷的金鳞腰牌。
城下之盟暂时换来了喘息之机,但他知道,吴知州的屈服只是迫于形势,金鳞会的阴谋并未停止,那股溃退的流寇也未必远离。
更大的风暴,或许还在后面。
他握紧了腰牌,目光越发坚定。
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必须带领这支军队,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并杀出一条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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