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残夜未央。
与崇祯见面后的第二日,十二月十六。
天色刚蒙蒙亮,冬日的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夜幕的残留,南京城从沉睡中缓缓苏醒。
驿馆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自成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如同一个早起的寻常百姓,融入了这金陵城清晨的街道。
他没有带扈从,甚至没有让义子张鼐提前通报,就这么一个人,踏着青石板路,朝着总帅府方向,不紧不慢地行去。
街面上已经开始活络起来。
挑着担子的小贩寻着惯常的位置开始摆摊,蒸笼里冒出腾腾的热气,夹杂着食物朴素的香气。
隆隆作响的蒸汽马车如同钢铁巨兽,偶尔驶过街道,留下淡淡的煤烟味和巨大的影子。
更有那腿脚麻利的报童,背着鼓鼓囊囊的布包,一边奔跑,一边用带着稚气的南京口音高声吆喝着最新的周边新闻。
李自成默默地走着,目光深沉地扫过这一切。
贩夫走卒的脸上,虽有生活的操劳,却少见那种他无比熟悉的、深入骨髓的饥馑与惶然。店铺的伙计正在卸下门板,准备开张,动作间透着一种安稳。
这种“日常”的繁荣景象,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入他心中最后那一块坚硬而犹豫的角落。
他不由得想起昨夜,在驿馆那方清冷的院落里,他几乎踱步至天明。
寒露打湿了他的衣襟,也冷却了他心头许多纷乱的念头。
湖心小亭的那场对话,言犹在耳,字字句句,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若能让天下百姓,大多能过上这般……安稳的日子,那我李自成个人,向他林天低一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李自成在心中默念,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释然,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涩意。
行至总帅府门前时,晨雾尚未完全散尽。
府门前的守卫显然认得这位名震天下的“闯王”,见他孤身前来,未带随从,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诧异。
“闯王?您……这么早?”为首的队正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语气带着恭敬,也有一丝探询。
李自成面容平静,只微微颔首:“林经略可起身了?”
“经略向来早起,此刻应在用早膳。属下这就去为您通传。”队正说着便要转身。
“不必劳烦,”
李自成抬手阻止,“我在此等候便是。”
虽是如此说,那队正却不敢真让这位人物在门外干等,仍是使了个眼色,令一名手下快步奔入府内通传。
不过片刻功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内里传来。
只见林天的心腹亲卫统领赵虎,龙行虎步地迎了出来,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闯王快请进!经略正在饭厅,听说您来了,特意吩咐,请您一起过去用些早点。”
李自成心中微动,道了声“有劳”,便跟着赵虎穿过总帅府的回廊。
几日前来总帅府只是草草议事,李自成并未详观,他原想着,以林天如今的地位,府邸之内陈设奢靡。
然而这次沉下心来细看,所见亭台楼阁虽规模不小,却大多朴实无华,回廊两侧甚至能看到一些老旧的漆色剥落之处,显出一种不经刻意修饰的本色。
这份与他预想迥异的“简朴”,让他对这位年轻的经略,又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感觉。
饭厅里,林天正就着一碟咸菜喝粥,见李自成进来,笑着招呼:“闯王来得正好,一起吃点,暖暖身子。”
这份随意,消解了李自成心中最后一点拘谨。
他也不客气,在林天对面的位置坐下。旁边的侍从立刻机灵地添上了一副碗筷,并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
“经略的生活,倒是出乎俺意料的简朴。”李自成拿起一个馒头,目光扫过简单的早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
林天夹起一点咸菜,就着粥喝了一口,闻言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作伪:“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江南底子虽比别处好些,但天下未定,百姓尚不能保证顿顿吃饱穿暖,我若在这里铺张浪费,岂非失了本心?这位置,恐怕坐得也不安稳。”
这话让李自成心中一动。他不由得想起当年攻入北京,初登极位的那段短暂时光。
那时的他,似乎很快就被那紫禁城的富丽堂皇和帝王的享受所淹没,几乎忘了最初是为何揭竿而起。
两相对比,李自成握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几口将手中的馒头吃完,又端起碗将温热的粥喝尽,随即放下碗筷,双手按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正色看向林天:
“林经略,俺想好了。”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
“就按你说的办。俺老李,愿意接受整编,麾下兵马,悉听经略调遣。”
饭厅内一时寂静。
尽管对此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位曾纵横中原、一度颠覆大明江山的“闯王”亲口说出臣服之言,林天心中还是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和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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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他莫名有一种收集明末名将卡的满足感。
“闯王,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林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绪,“我可以向你和你的兄弟们保证,所有愿意留下的将士,必将得到公正的待遇。”
“不过,”
李自成话锋一转,目光灼灼,“俺有个条件,希望经略能应允。”
“请讲。”
“俺的老营弟兄,是跟着俺从陕西一路杀出来的,是俺的根本。整编可以,但他们必须仍由俺亲自统领,建制不能打散。”
李自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这是他的底线。
“这是自然。”
林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应承:“整编并不是要夺你的兵权,而是要增强战斗力。你部老营将士皆为百战精锐,自成一体,由闯王继续执掌,再合适不过。具体的整编细则,我们可以详细商议。”
两人随即移步至林天的书房。
这里的陈设同样简单,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悬挂的巨幅舆图,以及一张堆满了文书卷宗的大案。
林天从案上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书,递给了李自成。
“闯王,这是初步拟定的整编方案,你可以先看看。”
李自成接过那叠厚厚的纸张。他出身草莽,识字不算太多,但基本的文书还能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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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案条理清晰,规定他麾下的闯军主力将改编为“川陕镇守军”,下辖两个标准步兵师,每师定额五千人。而他的老营将士,则单独编为一个精锐的独立混成旅,仍由他直接指挥,作为未来的战略突击力量。
他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条上,问道:“这‘汰弱留强’……具体是何章程?”
“就是字面意思,”林天走到他身边,指着条文解释道,
“闯王麾下大军,转战多年,人员构成必然复杂。其中必有年迈、体弱或因长期转战而身心俱疲,不再适合一线作战的弟兄。
整编的第一步,就是将这部分弟兄甄别出来,他们可以转到地方,负责屯田垦荒,或是维护地方治安,同样是为稳定后方做贡献。”
李自成眉头微皱,沉吟道:“这些人,很多都是跟着俺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风里雨里这么多年,可不能寒了他们的心,随意打发。”
“放心,”
林天语气肯定,“所有因整编而退役的士兵,都会根据情况,分给足额的田地,或者安排进入各地的官营工坊、矿场做工,保证他们及其家眷的生活无忧。”
“经略考虑得周到,如此,俺便替弟兄们先谢过了。”李自成松了口气,这确实解决了他的一大后顾之忧。
接着,他的手指又移到另一条:“所有哨官(连长)以上军官,需分批进入南京讲武堂受训,学习新式战术、后勤管理及指挥规程……这个,”
李自成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 )
“俺那些老兄弟,厮杀汉居多,提刀砍人在行,可这识字断文的,怕是十不足一……”
林天闻言笑了起来,:“不识字,可以学。闯王你当年不也是边打边学,如今不也能阅览文书了吗?
讲武堂设有专门的文化启蒙课,不说让他们成为秀才,但在数月内学会基本的读写算数,看懂军令文书,绝对足够。未来的军队,光靠勇猛是不够的,军官必须要有知识,懂谋略。这也是为了他们好,为了军队更强。”
李自成不再言语,继续仔细翻阅着整编方案。
越是细看,他心中越是惊叹。林天对于军队建设的想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认知。
从士兵的日常训练到后勤补给的标准化流程;从武器装备的制式化、保养条例,到各级指挥官的职权、协同作战的战术原则,甚至还有军医体系的建立……林林总总,都有一套完整的体系。
这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带兵”,而更像是在打造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
“若是完全按照这个方案来整编,需要多少时日?”李自成合上文书,抬头问道。
“三个月。”
林天给出了明确的时间表,“我会抽调一批有经验的基层军官和教导人员,随你一同入川,协助你进行整编。这些人以后会常驻四川,作为新式训练的骨干。另外,”
他走到巨幅地图前,补充道,“首批支援你们的物资,包括两万石粮食、五千套冬装和一批新式火器,还有一批你们急需的药品,都会一同运过去。”
“这么多物资,如何运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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