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这是夜枭俱乐部里，上百名看客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念头。
他们见过亡命徒，见过赌上身家性命的赌棍，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如此纯粹的赌法。
这已经不是在赌博，这是在向死神发起最直接的挑衅。
六杯酒，一杯剧毒。一人三杯，先选者如果存活，后选者必须喝光剩下所有。
这规则，将原本六分之一的死亡概率，硬生生拉到了二分之一。先选的人，有50%的几率，会选中那杯“黑寡妇”。而一旦他活下来，后选者，将面对100%的死亡！
这是一个同归于尽的阳谋！
巴甫洛夫那张因为狂热而扭曲的脸，在林小乐提出这个规则的瞬间，彻底僵住了。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惊愕”的情绪。
他设想过对方的各种反应：恐惧、退缩、色厉内荏的威胁，甚至是直接掀桌子拼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从头到尾看起来都像个鹌鹑一样猥琐胆小的“表哥”，会提出一个比他自己还要残忍、还要疯狂百倍的玩法！
“你……说什么？”巴甫洛夫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份贵族式的优雅，变得有些干涩。
“我说，你的游戏，不够刺激。”林小乐的身体，因为肾上腺素的急剧飙升，在微微发抖，但这颤抖，在此刻的众人眼中，却像是一种极度兴奋的表现。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冷静到可怕的微笑。
“六选一，太磨叽了。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不如一步到位。”他指着那六杯晶莹剔透的伏特加，像是在介绍一道菜品，“我，先选三杯，当着所有人的面，喝下去。如果我运气好，还站着，那么剩下的三杯，就请巴甫洛夫先生，为我们表演一个‘三连干’。当然，如果你不敢……”
林小乐顿了顿，语气变得轻蔑而玩味：“那就算我们输。我们兄弟三人，任你处置。这个赌注，够大了吧？”
整个赌场，鸦雀无声。
周星祖和阿杰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林哥！别冲动！”周星祖急得快疯了，他想冲上去拉住林小乐，却被阿杰一把按住了肩膀。
阿杰没有说话，但他那钢铁般的手掌，却在微微颤抖。他看着林小乐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不解。他不明白，这个一直靠脑子和嘴皮子解决问题的男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如此纯粹的生死险境之中。
巴甫洛夫死死地盯着林小乐，他那受过严格训练的大脑，在飞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局面。
对方疯了吗？不。一个能设计出“屠熊计划”第二阶段的人，绝不可能是个纯粹的疯子。
他在诈我？想用这种自杀式的玩法，把我吓退？
巴甫洛夫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丝残忍的冷笑。
他想通了。
这个东方人，一定是看穿了自己的赌局并非纯粹的运气，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牌是什么。所以，他想用一个看似公平、实则将风险无限放大的玩法，来逼迫自己放弃。
真是可笑又可悲的智慧！
巴甫洛夫坚信自己的秘密——那杯下了毒的伏特加，因为“黑寡妇”药丸的溶解，会产生轻微的吸热反应，导致杯壁的温度，比其他五杯要低上零点几度。这个温差，普通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对于他这种受过特殊训练、感官极其敏锐的前特工来说，就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清晰。
他只需要在选择前，装作不经意地从杯前扫过，就能轻易地避开那唯一的死亡选项。
而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表哥”，他有什么？他只能靠猜！50%的死亡率！他凭什么赢？
“很好！”巴甫洛夫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即将见证一场精彩自杀的快意，“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急着去见上帝的人！我接受你的赌局！就让你这种卑微的生命，成为我今晚最华丽的战利品！”
他猛地一挥手，对周围的看客们高喊道：“各位都看清楚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协议，达成。
生与死的界限，只剩下林小乐接下来的一个动作。
林小乐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紧张而微微起伏。他的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赌对了。
巴甫洛夫毫不犹豫的应战，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这场赌局，有猫腻！而且，是巴甫洛夫自认为百分之百能掌控的猫腻。
现在，轮到他出招了。
他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向那张决定生死的赌桌。他的步伐，故意走得有些踉跄，脸上也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决绝与恐惧交织的复杂表情。
这完美的演技，让所有人都认定，他只是一个被逼上绝路、选择用生命做最后一搏的可怜虫。
“林哥……”周星祖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小乐没有回头。他在距离赌桌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那六个并排而立、宛如死神请柬的酒杯，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那张写满了残忍和戏谑的脸。
“我……我选……”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他抬起颤抖的右脚，准备迈出最后一步。
就在这一刻！
他的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正是之前被巴甫洛夫掀翻的赌桌碎片。
“啊！”
林小乐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重心失控，向着赌桌的方向，狼狈地扑了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突然、又极其逼真的意外！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为了稳住身形，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他那只戴着廉价眼镜的脸，几乎就要撞上桌面。
而他的左手，就在这看似慌乱的摆动中，以一个极其隐蔽、极其迅速的动作，扫过了旁边那张被掀翻的桌面上——那片因为酒水倾覆而形成的、湿漉漉的区域。
“哗——！”
无数细小的、晶莹的液滴，被他的手掌带起，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形成一道细密的、肉眼几乎难以分辨的水雾，精准而均匀地，洒向了那六个并排而立的酒杯！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紧接着，“砰”的一声，林小乐狼狈地用手撑住了赌桌的边缘，避免了摔倒。
他惊魂未定地站直身体，脸色煞白，不停地喘着粗气，对着一脸错愕的巴甫洛夫，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巴甫洛夫先生！我……我太紧张了，脚软了，没站稳……我不是故意的！”
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一个即将面对50%死亡率的普通人，紧张到腿软，发生这种意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巴甫洛夫的眉头，只是厌恶地皱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东方人笨拙得像头猪，打扰了他欣赏死亡艺术的雅兴。
“闭嘴！快点选！你的上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厉声催促道。
然而，他没有看到。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林小乐那低垂着的、被眼镜遮住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的光芒。
成了！
现代化学常识——酒精，是极易挥发的液体。而液体在蒸发过程中，会吸收周围环境的热量，导致其附着的物体表面温度降低。这，就是“蒸发致冷”效应。
刚才那一捧飞溅的酒液，已经化作一层薄薄的雾气，均匀地附着在了六个杯子的外壁上。
现在，六个杯子，都在以几乎相同的速率，变冷！
巴甫洛夫赖以作弊的那个微小的“温差”，已经被彻底抹平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读心术”，他那前克格勃特工的敏锐感官，在这一刻，被林小乐，用一个高中生都懂的物理知识，彻底废掉了！
现在，对面的巴甫洛夫，和林小乐一样，都将面对一个纯粹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概率游戏。
林小乐抬起头，脸上的恐惧和慌乱，已经消失不见。他静静地看着那六个杯子，心中却是一片空明。
科学，已经帮他走到了这里。
接下来的一步，他能依靠的，只有运气。以及……一个穿越者兼资深影迷的自我修养。
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顿住。
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用一种近乎儿戏的、慢悠悠的语调，念出了一段来自他童年记忆深处的歌谣：
“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上战场……”
他的手指，随着歌谣的节奏，在那六个杯子上方，依次点过。
一，二，三，四，五，六。
“……就是你！”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他的手指，稳稳地停在了从左数第四个杯子的上方。
就是它了！
林小乐不再有任何犹豫。他伸出手，拿起了第四个杯子，然后是它旁边的第五个，和第六个。
他将三杯伏特加，整齐地摆在了自己面前。
整个夜枭俱乐部，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林小乐的目光，扫过周星祖和阿杰那两张写满了惊恐的脸，他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他端起了第一杯酒。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仰起头，将杯中晶莹的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伏特加，如同火焰般烧过他的喉咙。
一秒。
两秒。
五秒。
十秒。
……他，还站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林小乐放下第一个空杯，没有片刻的停歇，直接端起了第二杯。
“咕咚！”
又是一杯下肚。
他的脸，开始泛红，胃里火烧火燎。但他的眼神，依旧清明。
他还活着！
最后的希望，或绝望，都汇聚在了第三个杯子之上。如果前两个是安全的，那么这最后一个杯子里，含有剧毒的概率，就是四分之一。
林小乐的手，第一次，感到了真实的颤抖。他不是电影主角，他只是一个爱吐槽的普通社畜。他会怕，他会死。
但他没有退路。
他看了一眼对面，巴甫洛夫那张原本自信满满的脸，已经开始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林小乐笑了。
他端起第三杯酒，高高举起，向着巴甫洛夫，做了一个挑衅的致意。
然后，一饮而尽！
“砰！”
他将第三个空杯，重重地顿在桌面上。
全场，死寂之后，爆发出雷鸣般的哗然！
他活下来了！
他真的活下来了！他在二分之一的死亡概率中，全身而退！
林小乐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浓烈酒气的浊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软了。他赢了，他用自己的命，和一点点来自21世纪的科学知识，赢下了这场豪赌。
现在，轮到你了。
他抬起头，用那双因为酒精而变得通红的眼睛，看向了对面的巴甫洛夫。
“巴甫洛夫先生。”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胜利者独有的威严，“该你了。三杯酒，一座俱乐部。这笔买卖，很划算。”
巴甫洛夫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桌上仅剩的那三杯酒，如同在看三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他的秘密武器，失效了！
就在刚才那个东方人“不小心”跌倒，溅起水花的那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那六个杯子，全都变冷了！
他引以为傲的感知，被彻底屏蔽了！
现在，这三杯酒里，必然有一杯是“黑寡妇”。他将要面对的，是三分之一的、绝对的死亡！
不！他不想死！
他那身为沙俄贵族的骄傲，那身为秘密警察的冷酷，在这一刻，被对死亡最原始的恐惧，砸得粉碎。
“不……不……你出千！”他指着林小乐，发出了败犬的哀嚎，“你用了什么妖术！这不公平！”
“公平？”林小乐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这游戏是你提出来的，这毒药是你放的，这规则是你同意的。现在，你跟我说不公平？巴甫洛夫先生，全上海滩的人都在看着你。喝，或者，承认你是个连自己定下的赌局都不敢面对的懦夫！”
“懦夫”这个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巴甫洛夫的灵魂上。
他看着周围，那些原本敬畏、谄媚的目光，此刻已经尽数化为了鄙夷和嘲弄。
他完了。
无论他喝不喝，他都已经完了。
“噗通”一声。
这位曾经让整个上海滩地下赌场闻风丧胆的“读心人”，双腿一软，竟然瘫倒在了地上。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他那昂贵的丝绸衬衫，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被自己设下的恐惧，彻底吞噬了。
林小乐看着他，摇了摇头。
他缓缓走上前，在无数双震惊的眼睛注视下，将桌上那剩下的三杯酒，一一端起，然后，全部倒在了巴甫洛夫的面前。
酒液，浸湿了华丽的地毯，也浇灭了这位赌王最后的一丝尊严。
林小乐丢下空杯，转身，面向整个俱乐部里鸦雀无声的客人们，用尽全身力气，朗声宣布：
“游戏，结束了。”
他顿了顿，用手指了指脚下这片奢华的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起，这家俱乐部……换老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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