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省被胖子热情地“请”进屋里“喝茶叙旧”后，院子里紧绷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厨房里，吴邪一边给苏晚茗热牛奶、准备小饼干，一边飞快地整理着思绪。
王盟那边确实是个小漏洞。当初为了省事，也是对王盟这个“外围人员”有所保留，随口说了是“收养的可怜孩子”。这说辞和刚才对吴三省那番“亲女儿”的深情告白显然对不上。
不过，王盟平时不怎么来吴山居住处，主要在铺子那边忙活，接触苏晚茗的机会少，而且他性格不算太较真，或许可以糊弄过去……但需要尽快统一口径。
更关键的是，得立刻跟晚茗再强调一遍称呼问题。刚才她那一句“爸爸”喊得及时又自然，简直是神助攻。但必须确保她在吴三省面前不会说漏嘴叫“妈妈”。
吴邪把温好的牛奶和小兔子形状的饼干放在托盘上，蹲下身，平视着苏晚茗，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语气温和但认真地说：“晚茗，妈妈现在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你要记住，好不好？”
苏晚茗正眼巴巴地看着小兔子饼干，闻言立刻点头：“嗯！晚茗记住！”
“刚才那个三爷爷，是爸爸的叔叔，是很重要的长辈。”吴邪慢慢说道，“但是呢，三爷爷他……嗯，思想比较老派，他可能不太理解为什么你会叫我‘妈妈’。所以，当着他的面，晚茗要叫我‘爸爸’，就像刚才那样，记住了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或者只有胖叔叔、张爸爸、干爸干妈、狐狸爷爷他们在的时候，你才可以叫‘妈妈’。这是我们的秘密小约定，好不好？”
苏晚茗歪着小脑袋，消化了一下这个有点复杂的“规则”。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妈妈”要变成“爸爸”，但“秘密小约定”听起来很有趣，而且妈妈爸爸他们总是有他们的道理。她用力点点头，伸出小手指：“拉钩！晚茗记住了！有三爷爷在就叫爸爸！”
吴邪松了口气，笑着跟她拉了钩，亲了亲她的额头：“晚茗真乖。去，拿着点心，到张爸爸那边去吃。”
苏晚茗开心地端起小托盘，小心翼翼地走向张起灵。
吴邪站起身，看着苏晚茗的背影，眼神沉静。他走到正在廊下看似闭目养神的黑瞎子身边，低声道：“瞎子，王盟那边，之前随口说是收养的。你找个机会，自然点跟他透个底，就说当初情况复杂，对外说是收养的为了保护孩子，实际是亲生的，让他别在外面说漏了。他信你。”
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这种补漏和忽悠人的活儿，他擅长。
吴邪又看向解雨臣。解雨臣不知何时已经从梧桐树下走了过来，正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着刚才端过茶杯的手指，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不洁之物。
感受到吴邪的目光，他抬眼，清冷的眸子与吴邪对视一瞬，微微颔首。意思是，需要任何资源或后续的圆谎支持，他会处理。
这时，屋里传来胖子刻意拔高的声音：“三叔！您尝尝这个！这可是我托人从武夷山弄来的正岩茶！比那碧螺春够劲儿多了！” 显然是在努力吸引吴三省的注意力，给吴邪他们留出沟通的时间。
吴邪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襟，脸上那副沉稳中带着些许沉重和无奈的表情再次浮现。他迈步走向堂屋。
屋里，吴三省坐在主位，手里端着胖子新泡的茶，眉头依旧微蹙，显然还在消化刚才那爆炸性的信息。见吴邪进来，他抬起眼皮，目光锐利依旧。
“坐。”吴三省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吴邪坐下，姿态放松却不失恭敬。
“孩子妈妈……苏念，”吴三省缓缓开口，字斟句酌，“葬在哪个山里？具体位置告诉我。不管怎么说，她是我们吴家……是晚茗的妈妈，我该去看看。” 这话听着是情分，实则还是试探。如果吴邪说不出具体地点，或者地点经不起推敲，那刚才的故事就站不住脚。
吴邪心中早有预案。他垂下眼帘，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伤感与怀念：“在滇南，苍山脚下，一个叫‘云溪’的偏僻村子后面。苏念喜欢那里的安静和云雾。具体的位置……我不太想说得太细，三叔。那是她的长眠之地，我不想太多人去打扰她，这也是她的意思。如果您真想祭奠，我以后……等晚茗再大些，身体好点，或许可以带她一起去。” 他给出了一个大致区域，滇南苍山范围广阔，村落众多，难以核实，又以尊重逝者意愿和保护孩子为由，合情合理地阻止了吴三省立刻去查证的念头。
吴三省盯着吴邪看了几秒，吴邪坦然回视，眼神清澈，只有淡淡的哀伤。吴三省终于移开目光，喝了一口茶，算是暂时接受了这个说法。
“孩子的病，到底什么情况？你刚才说需要特殊药材和环境，具体指什么？” 吴三省换了个方向，这个问题更实际，也更能看出吴邪是否真的在为孩子尽心，还是仅仅在敷衍编造。
吴邪神色更加凝重：“是一种先天不足引起的虚弱症，西医叫不出具体名字，中医说法是‘元气大亏，髓海空虚’。表征就是畏寒、容易疲倦、头发颜色异常。普通补药对她效果甚微，反而容易虚不受补。我们咨询过一些……嗯，有经验的老先生，”他模糊地指代了墨渊可能提供的某些玄学说法，“说可能需要一些生长在特殊地气环境下的药材，配合静养，慢慢温养。我和小哥他们正在打听这类药材的消息，也托小花留意一些适合静养的地方。”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苏晚茗身体现在其实被寂灭冰核和自身血脉平衡得不错，但“畏寒”“头发异常”都是现成的借口，至于“特殊药材”“特殊环境”，完全是为以后可能需要动用的非常规手段或前往特殊地点做铺垫，虚虚实实，让人难以质疑。
吴三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这病听起来就很麻烦，很棘手。“就没别的办法了？现代医学呢？”
“试过一些，效果不大，反而折腾孩子。”吴邪摇头，语气沉重，“现在只能以养为主。好在晚茗很乖，不怎么闹。有我们看着，尽量让她过得开心点。”
这话说得无比真挚，带着为人父的无奈与心痛。
吴三省看着侄子脸上那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重和担当，再想到外面那个乖巧却带着病容的银发小女孩，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了。或许，这小子真的长大了，也真的……摊上了件既甜蜜又无比沉重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有什么需要三叔帮忙的，尽管开口。钱，人脉，药材信息，我还有点路子。”
“谢谢三叔。”吴邪诚恳地道谢，没有推辞。接受帮助，反而显得更真实。
就在这时，苏晚茗吃完了点心，又哒哒哒地跑了进来。她先看了看吴邪，然后转向吴三省，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有点害羞的笑容，脆生生地喊：“三爷爷！”
然后她跑到吴邪身边，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腿，仰头说：“爸爸，我吃完啦！张爸爸说我可以看一集动画片！” 她牢记着“秘密约定”，叫得无比顺口。
吴邪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去看吧，声音小点，别吵到三爷爷休息。”
“嗯！”苏晚茗用力点头，又朝吴三省挥了挥小手，“三爷爷再见！” 说完，就像只快乐的小鸟，跑去找张起灵开电视了。
吴三省看着这一幕，小女孩对吴邪的依赖亲近，吴邪对孩子的温柔自然，都做不得假。他心里的天平终于彻底倾斜。
“孩子……挺乖的。”吴三省干巴巴地评价了一句，算是正式认可了苏晚茗的存在和吴邪的说法。
吴邪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拿起茶壶，给吴三省续上了茶。
院子一角，墨渊终于又打完一局，摘了耳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人，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哦，还没走啊。”然后起身，晃悠着去厨房找吃的了，完全没把吴三省当回事。
吴三省眼角又抽了抽，指着墨渊的背影：“那位是……”
“一位……朋友。暂时借住，性格比较……独特。”吴邪轻描淡写地解释，“帮过我们不少忙，尤其是关于晚茗身体调理方面，有些独到的见解。”
吴三省“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江湖上奇人异士多了，吴邪现在接触的层面显然比以前复杂，有这么个古怪人物也不足为奇。
一场突如其来的身份危机，在吴邪滴水不漏的应对、众人默契的配合、以及苏晚茗“恰到好处”的“助攻”下，看似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吴三省虽然未必全信，但至少表面接受了这个解释，并且出于对“吴家血脉”和“病弱孩子”的复杂情感，暂时不会深究。
然而，谎言的种子已经埋下。日后如何维持这个精巧的谎言，如何在吴三省的眼皮底下保护好苏晚茗真正的秘密，对于吴邪他们来说，将是另一场无声的考验。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吴山居的屋檐，厨房里传来墨渊翻找食物的窣窣声，客厅隐约响起动画片的欢快音乐，堂屋里，吴三省和吴邪相对而坐，喝着茶，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近况，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吴山居的平静之下，又多了一层需要小心维持的“常态”。
而他们守护的核心，那个银发的小小身影，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她的动画片和点心世界里，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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