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安安静静,只有北忘一会儿重、一会儿轻的喘气声,断断续续响着。
他额头上不停冒冷汗,汗珠子混着干了的血污和沾上的灰,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脏印子。
身上那些烂了的伤口四周更没法看,凝住的血块、黄乎乎的脓水,还有尘土全黏在一起,散着难闻的气味。
南灵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朝洞口走去。
洞口外头不远,有条小山涧,能听见细细的流水声。
她找了片又大又干净的树叶,灵巧地折了几下,做成个能盛水的家伙,从山涧里舀了些清水,然后端着这片叶子,回到北忘身边。
她重新蹲下身,伸手抓住自己素白裙子的一角,稍一用力,只听一声,就扯下来一条干净的布。
她把这条布在刚打来的清水中浸湿,用手拧了拧,拧到不再滴水,半干不湿的样子。
接着,她又在北忘身边跪坐好,拿着那湿布条,伸向北忘的额头。
她的动作看着有点笨,甚至显得硬邦邦的。湿布刚碰到他皮肤时,手上的劲儿明显没拿准,一会儿太轻,擦不掉脏,一会儿又可能太重。
但她学得很快,立刻调整着,开始用那湿布,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擦着他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冷汗,把那些脏东西慢慢擦掉。
擦完了额头,她又把布条放到清水里摆了摆,搓掉上面的污垢,拧干,然后开始清理他伤口四周的皮肤。
那些伤口样子吓人,皮肉都翻卷着,颜色灰黑,看着就让人心里发紧。
她的动作这下变得更慢了,也更加小心。
湿布只敢在伤口边上擦,避开中间最烂、最脆的地方,慢慢地带走那些干硬的血痂和黏糊糊的脓污。
她的手很稳,一点不抖,就像在对待一件特别珍贵、但又特别容易碰坏的东西,眼神专注,动作仔细。
她脸上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表情,眼神空空的,看不出是喜是忧,是关心还是不耐烦。
整个擦洗的过程,也缺了常人照顾伤员时,自然而然会露出的那种温和与关切。
可是,她过分专注的眼神,还有那稳得不像话、生怕多用一分力就会弄疼他的手,却明明白白透出一个意思——她在守着他,不许他出事。
当清冷的湿布擦过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带走汗渍,那因为干净而显得更清楚的皱纹,刻在他眉间,仿佛藏着没尽的痛苦。南灵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一下。
她那空荡荡的眼睛,定定落在那些代表煎熬的褶子上。
拿着湿布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另一只空着的手,手指头无意识地蜷了蜷,然后,竟有点生疏地、带着试探的意思,慢慢抬了起来,朝着他紧蹙的眉心伸过去。
指尖在快要碰到他皮肤的那一刻,停住了。
她就那么举着手,悬在那里,像是有点犹豫,又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过了好一会儿,那抬起的手,才又慢慢地、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重新搁在自己膝盖上。
她没再继续那个莫名的动作,只是再次拿起那块布条,在剩下的清水里浸湿,拧干,然后重复起之前那笨拙却又无比仔细的擦拭活儿。
这次,她开始清理他脸颊和脖子上的污垢。
他的脸颊瘦得凹进去,皮肤因为失血和痛苦显得灰暗。湿布轻轻擦过他的颧骨,擦过下巴,带走混着血和土的脏东西,露出底下更苍白,却也稍微干净点的肤色。
她擦得很慢,很仔细,连他耳后、发根处不容易注意到的地方,也都小心擦到了。
每擦几下,她就会把布条拿到眼前看看,要是脏得厉害,就再去水里摆洗一下,拧干,接着擦。
水很快就被弄脏了,浑浊不堪。
她看了看那片叶子容器里剩得不多的脏水,没犹豫,再次起身,走到洞口,把脏水倒掉,重新用树叶舀了干净的泉水回来。
来来回回,她跑了好几趟。
山洞里很安静,只听得见她轻轻的脚步声,布条在水里摆动的声音,还有她偶尔拧干布条时,水滴落在地上的细微响动。
北忘依旧昏迷着,对她的擦拭毫无反应。
只是在布条偶尔碰到比较敏感的伤口边沿时,他的身子会无意识地微微抽一下,或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微弱的、带着痛苦的闷哼。
每当这时,南灵的动作就会立刻停下来,拿着布条的手悬在原处,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
直到他重新平静下去,她才又继续开始擦拭,只是动作会比之前更轻几分。
她把他脸上、脖子上能擦到的地方都大致清理了一遍。
虽然不可能像平常洗漱那样彻底干净,但至少那些明显的血污和汗渍不见了,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狼狈凄惨。
做完这些,她看着那片叶子容器里还剩下的一点清水,又看了看北忘干裂起皮的嘴唇。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撕下自己衣裙的另一条布边,浸湿了,小心地、一点点地润湿他的嘴唇。
干涸的嘴唇碰到水分,微微动了一下。
她很有耐心,一次只润湿一点点,反复了几次,直到那嘴唇看起来不再那么干得吓人。
全部做完,她把已经变得很脏的布条和那片树叶放到一边。
她依旧跪坐在他身侧,恢复了之前那个虚按着他丹田的姿势,继续输送着那微薄却维系着他活气的根本力量。
洞里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安静,还是漫着淡淡的血腥和腐败气味。
但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至少,北忘的脸上干净了些,眉头虽然依旧紧锁,但少了那些汗水和污垢的打扰。
那痛苦的模样,显得更清楚,也更直接地映进了南灵那双空洞的眼睛里。
她看着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去做这些擦拭清理的事。
这并不能治好他的伤,也不能减轻他多少痛苦。
或许,只是看着那脏污,觉得碍眼?
又或许,是心底那股莫名的、催着她去守护的念头,让她觉得,该让他看起来……好受一点?
她不明白。
她只是顺着最直接的感受去做了。
此刻,做完这一切,她重新静下来,像之前无数个时辰一样,继续着她那沉默而长久的守候。
洞外的光线,透过藤蔓缝隙,在她素白的、如今也沾了些许污渍的衣裙上,投下斑斑驳驳晃动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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