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内的气氛，因那包突然出现的青蕨草而变得更加微妙。
杨延德警惕地盯着入口处，手中的熟铜棍握得更紧。杨延昭则忍着腿上的剧痛，压低声音道：“五哥，此人……是敌是友？”
“看不透。”杨延德摇头，眉头紧锁，“但他若想害我们，刚才便是最好的机会。这草药……”他目光落在那几株青翠的植物上，带着审视。
“或许……是友非敌？”杨延昭猜测道，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希冀。在这一路被辽军和神秘黑衣人追杀之下，任何一点善意都显得弥足珍贵。
杨延德没有立刻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挪到入口，探头向外快速扫视了一圈。雨后的山林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收回目光，沉吟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
“先用了再说！是毒药也认了！”他抓起那几株青蕨草，塞到杨延昭手里，“六郎，快，敷在伤口上！总比流血化脓强！”
“五哥，你的伤……”
“我先帮你弄！”杨延德不容分说，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下摆，帮着杨延昭将捣碎的青蕨草敷在腿部的箭伤上。清凉的药草接触到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丝舒适的缓解，让杨延昭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看着六哥得到初步救治，藏在阴影里的杨延心中稍安。青蕨草效用虽微，但至少能消炎镇痛，延缓伤势恶化。影卫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
处理完杨延昭的伤口，杨延德才草草给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敷上剩下的草药。两人靠着岩壁坐下，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五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杨延昭的声音带着迷茫。接应点遇袭，父帅和其他兄弟失散，后有追兵，前路茫茫，他们仿佛成了无根的浮萍。
杨延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却依旧坚毅：“等天亮！天亮之后，想办法弄清楚外面那人的身份。若是友，最好；若是敌……”他握紧了熟铜棍，眼中闪过厉芒，“也得拼死杀出去！然后，去找父帅！我相信父帅和二哥、三哥他们一定还活着！”
“对！去找父帅！”杨延昭也被兄长的决心感染，用力点头。
兄弟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杨延耳中。他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温暖。父帅和兄长们的坚韧，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他，也灼烧着他。他多么想此刻就与他们相认，告诉他们一切，分担他们的压力。
但他不能。金针的时效在一分一秒流逝，体内的空虚和剧痛提醒着他，他此刻是个不折不扣的累赘。而且，那隐藏在暗处的“夜枭”和意图不明的潘家军，像两条毒蛇，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必须利用这最后的“隐身”状态，尽可能地为兄长们扫清障碍，至少，要确保影卫能安全地带着他们离开这片区域。
他再次集中精神，尝试沟通系统。系统界面依旧黯淡，但或许是因为与兄长近在咫尺，那冰冷的机械音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系统，扫描附近区域，评估潜在威胁等级，寻找相对安全的撤离路径。”
【指令收到。环境扫描中……】
【威胁评估：中高。检测到多处生命能量残余波动，疑似小股辽军巡逻队及不明身份武者活动痕迹。】
【安全路径计算……基于绑定者及目标人物状态，最优路径生成：向东南方向，沿黑风涧潜行，可避开主要搜索区域。路径终点：废弃山村‘野狼峪’，具备基本隐蔽条件。】
黑风涧？野狼峪？
杨延默默记下这两个地名。系统提供的路径，无疑比他们盲目乱闯要可靠得多。
就在这时，岩缝外传来一阵极有规律的、仿佛鸟鸣般的啁啾声，重复了三遍。
是影卫的信号！意思是“安全，可短暂休整”。
杨延德和杨延昭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警惕稍减，但并未完全放松。对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外面暂时安全。
杨延心中稍定。有影卫在外围警戒，兄长们至少能得到片刻宝贵的喘息之机。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淌。夜色渐深，山林中的寒气开始弥漫开来。杨延德和杨延昭互相依偎着取暖，疲惫让他们渐渐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浅眠状态，但手中的兵器始终未曾松开。
杨延靠着冰冷的石壁，强撑着不敢睡去。他听着兄长们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他们真实的存在，仿佛这样才能抵消一些身体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煎熬。
他不知道影卫在外面做什么，但他相信，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一定如同最警觉的猎豹，守护着这片临时避难所的安宁。
后半夜，一阵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靠近了岩缝入口。
杨延立刻惊醒，屏住呼吸。
只见影卫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入口处，他没有进来，只是将一个东西轻轻放在了入口的地上——那是一个用巨大叶片叠成的简易水囊，里面似乎装满了清水。除此之外，还有两只被处理干净的野兔。
放下东西后，影卫没有丝毫停留，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一次，连浅眠中的杨延德和杨延昭都被惊动了。
“五哥……”杨延昭低声道。
“看到了。”杨延德的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水……还有食物。”
在逃亡路上，干净的水和食物，其价值甚至超过黄金。外面那个神秘人再次伸出了援手，而且考虑得如此周到。
杨延德沉默地拿起水囊，先是小心地嗅了嗅，确认无异味后，才递给杨延昭：“六郎，先喝点水。”
清冽的泉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让杨延昭的精神为之一振。杨延德自己也喝了几口，然后看着那两只野兔，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剧烈的厮杀和逃亡，早已耗尽了他们的体力。
“吃！”杨延德不再犹豫，撕下一条兔腿递给杨延昭，“吃饱了才有力气杀敌，才有力气去找父帅！”
兄弟二人开始狼吞虎咽，虽然只是没有任何调料的烤肉，但在此时，却无异于人间美味。
看着兄长们补充着宝贵的体力，阴影中的杨延，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放松的、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依旧不能相认，依旧承受着剧痛和倒计时的煎熬。
但此刻，他知道自己并非独自在黑暗中挣扎。
影卫在黑暗中守护，兄长们在身边喘息。
这微光，虽弱，却足以刺破这漫漫长夜。
他闭上眼睛，调整着呼吸，积攒着每一分可能的力量。
天亮之后，还有更艰难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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