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山雾，洒在演武台青石板上。赤月脚步未停，肩头微沉，凰云仍伏在她背上，呼吸平稳。昨夜血珠逆飞、伤口自愈的异象尚未散去，她的右臂已不再拖沓，新生肌理在晨光下泛着淡红光泽。
走到台边，赤月单膝微屈，将凰云放下。动作轻缓，却无多余言语。她转身，焚寂剑尖点地，顺势一划——一道细痕沿石缝延伸三尺，火纹隐现，随即凝成稳定阵基。结界无声升起，隔绝外扰。
凰云坐于蒲团，从怀中取出秘籍，轻轻置于石台中央。封皮上“共生”二字微光流转，似有呼吸。
“昨夜所悟，”她开口，声音清而稳，“不是藏私的道理。”
赤月立于她身侧，一手搭在焚寂剑柄，眸光扫过台下。数道身影站在远处树影边缘，欲前又止。有人握紧佩剑，有人低头互语，目光却全落在那本秘籍之上。
一名弟子终于踏出半步：“凰云师姐……我们……可否近前？”
凰云未答，只抬手轻抚星盘。盘面裂痕仍在，但金光已重新凝聚，如星河初续。她指尖一点，命锁微震，一股温和波动扩散开来——非攻击，非防御，而是某种共鸣的邀请。
赤月冷眼看着那些人靠近。脚步杂乱，气息不稳，显然是临时起意，未经商议。但她没有阻拦。
“你们想学什么？”她问，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低语。
“合击之法。”另一名女弟子上前，抱拳，“昨夜妖域异动，我们通过窥灵镜看到了部分影像——你们以两人之力，破五人围杀，毁黑血阵，救下整片封地区域的巡逻队。那种配合……不是寻常双修能有的。”
赤月眉梢微动。
“我们试过模仿。”第三人接话，语气带挫，“但刚连接灵力，就被反噬震伤经脉。有人说那是禁忌术，也有人说你们靠的是命锁奇象……可我们亲眼看见，那一斩，是两个人一起出的。”
凰云静静听着，忽然抬手，翻开秘籍第一页。
空白。
再翻，仍是空白。
但她指尖拂过纸面，一道银辉便自书页蔓延而出，沿着石台爬行，化作复杂符路。众人屏息，只见那符路竟与他们体内灵脉隐隐呼应。
“这不是功法。”凰云说，“是路径。”
“路径？”
“你们以为我们在练招？”赤月冷笑，“我们在校准方向。我的战意会焚尽一切，包括我自己。若没有锚点，早成疯魔。”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凰云侧脸。
“她不是束缚我的锁链。她是让我知道该往哪里挥剑的人。”
台下一片寂静。
一名男弟子咬牙上前：“那……我们怎么成为‘方向’？我们没有命锁相连，也不是什么神兽血脉、战神转世！我们只是普通弟子，连大比都进不了前十！”
凰云抬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陈岩。”
“陈岩，你昨晚守夜时，发现北岭禁制松动，立刻传讯执事堂，对吗？”
陈岩一怔：“您怎么知道？”
“因为你做的每一件小事，都在织这张网。”凰云轻声道，“昨夜我们能破阵，是因为提前知晓指挥符位置——那是你们三人组轮值时记录的异常波动数据。没有它，我们会晚两息出手，结果就是被耗死在包围圈里。”
她环视众人：“你们不是旁观者。你们早已参与其中。”
赤月忽然拔起焚寂，剑身轻震，赤金火焰一闪即逝。
“想练？”她盯着他们，“那就先回答一个问题——如果队友倒下，你是先救人，还是先完成任务？”
“当然是救人！”一人脱口而出。
“错。”赤月冷冷打断，“如果你救他，导致任务失败，敌人趁机启动大阵，死的是三百人。你的仁慈，会变成屠杀的刀。”
那人脸色发白。
“那……该怎么办？”陈岩问。
凰云接过话：“判断。评估。取舍。然后——承担后果。”
她指向秘籍：“这上面没有答案。只有当你和同伴同时做出选择，并愿意为对方承担代价时，路径才会显现。”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第一步，”凰云掌心覆上星盘，“把自己的灵脉图录下来，交由星盘认主。”
“第二步，”赤月将焚寂插回地面，“站到我面前，承受一次血炎冲击。扛不住的，当场退出。”
人群哗然。
“你疯了吗？血炎会烧毁经脉！”
“我没说让你们硬扛。”赤月眼神锐利，“我说的是‘承受’。如果你只会防御，那你根本不理解合击。真正的共修，是从信任崩塌的瞬间开始的。”
一名弟子犹豫着上前，递出玉简。凰云点头，星盘吸收信息，金光一闪，玉简碎裂。
“张远，丙字院外门弟子，三年来从未缺席巡山任务。”凰云念道，“你愿以魂契为誓，若因共修致残或陨落，不怨任何人？”
张远咬牙：“我愿。”
赤月抬手，焚寂离地三寸，剑焰缓缓升腾。
“闭眼。”
张远照做。
下一瞬，一道赤金火线自剑尖射出，直贯其眉心！
他身体剧颤，闷哼一声，膝盖弯曲，却强行撑住未倒。额角青筋暴起，皮肤泛红，仿佛内里燃烧。
十息后，火线收回。
张远跪倒在地，大口喘息，但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我……看见了……一个背影……在替我挡剑……”
凰云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触到了边缘。”
又有三人陆续上前，接受考验。两人中途昏厥，被同伴扶出结界；一人坚持到最后，睁开眼时瞳孔泛着淡淡金芒。
“李薇，甲字院内门，擅长辅助阵法。”凰云读取信息，“你也看见了？”
李薇点头：“两个身影……并肩而立……我在她们身后布阵……”
赤月收剑入鞘，终于开口：“够了。”
众人一惊。
“今天就到这里。”
“可是……”
“共修不是收徒。”赤月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你们要的不是师父，是战友。而战友，只能从战场上认出来。”
凰云合上秘籍，却未收起。她将其留在石台，面向众人。
“明天此时，还愿来的，站在这里。我们会开启第一轮同步训练——不是教你们怎么出剑，而是让你们学会，在对方倒下前，就已经伸出手。”
她站起身，与赤月并肩。
“回去吧。想想你们为什么而来。”
众人迟疑着退开，脚步沉重，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有人回头望那本秘籍，有人盯着赤月右臂新生的肌肤，仿佛在确认昨夜传说是否真实。
风穿林而过，吹动凰云袖口。那滴未落地的血珠，此刻再度渗出，悬于布料边缘，微微颤抖。
赤月忽然伸手，指尖轻轻一拨。
血珠脱离衣袖，未坠，反而斜斜上升，飘向空中那本秘籍。
它轻轻落在封皮上，像一颗露水，缓缓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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