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云指尖尚搭在那道残缺的“口”字刻痕上，泥土下的红线勾住她一缕魂丝，微微颤动。她未抽手，只将魂力沉入地脉，顺着那线反溯而去——三息后，她眸光一敛，指尖轻弹，红线无声断裂。
赤月站在焚寂剑旁，左臂断口处黑毒如蛇游走，被战意死死压在肩窝。她没看地面，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一名披着灰袍、满脸风霜的中年男子身上。那人跪得最远，却始终低着头，掌心托着一只陈旧的储物袋，指节发白。
“北岭十三寨，李莽。”他嗓音沙哑，抬头时眼底泛红，“三百颗三阶妖兽内丹，全在这儿。愿献凤鸾阁，换一条活路。”
话音落，他双手高举储物袋，向前膝行三步，重重磕下。
众人屏息。
这数目太过惊人。三阶内丹已是小宗门硬通货，三百颗足以武装一支精锐队伍。有人眼神发亮，有人面色阴沉，更多人死死盯着那只袋子，仿佛能透过皮囊看见灵光涌动。
赤月眉梢微动，抬步上前。
她刚踏出一步，手腕骤然一紧。
凰云不知何时已立于身侧，五指扣住她脉门，力道不容挣脱。她未言语，只将左手抬起——周天星盘残片悬浮而出，虽碎裂七枚棋子，仍有一轮微光流转，映出星轨推演之象。
星光如针，刺入储物袋。
刹那，袋口溢出一丝极细的黑气，形如蚁，口衔银丝，正悄然攀附一枚内丹，欲遁入虚空。
蛊虫现形。
赤月瞳孔骤缩，血炎自掌心炸开，直冲指尖。她反手抽出焚寂，剑未出鞘，仅一缕暗金血炎缠绕剑柄，轻轻一弹——
“嗤！”
那黑蚁尚未反应，已被烧成虚无，连灰烬都未留下。
全场死寂。
李莽脸色剧变，猛地后退半步，膝盖在焦土上拖出一道深痕。
赤月缓缓转头，目光钉在他脸上：“谁派你来的？”
“我……我只是个传信的！”李莽声音发抖，“九天仙盟说，若能埋下追踪蛊，便许我十三寨入盟籍，分灵矿！我不敢不从……”
“所以，你是替他们来验我们有没有本事守住这点家当？”赤月冷笑，剑尖轻点地面，一圈血炎涟漪扩散，“现在你看到了。”
她抬手，将空储物袋掷回。
袋子砸在李莽胸前，滚落尘埃。三百颗内丹，早已被凰云以魂力悄然转移，藏于星盘残光之中。
“滚。”赤月声音不高，“告诉他们——明日，凤鸾阁开山门。从此，这片地，我说了算。”
李莽浑身颤抖，不敢再言，连滚爬爬退出人群，消失在废墟边缘。
凰云收起星盘，转向众人：“自今日起，凡献物者，须经星盘查验。愿留者，共守此地；欲窥者——”
她顿了顿，袖中残棋微动：“我不介意让这焦土再多几具枯骨。”
四野寂静。
片刻后，一名老散修颤巍巍捧出一匣丹药，主动递向凰云。一名年轻女子解下腰间短刃，放入地上木箱。越来越多的人上前，动作不再急切，而是带着敬畏与谨慎。
赤月立于焚寂剑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仙盟不会善罢甘休，今日一个李莽，明日便可能是一支暗杀队，或是一场舆论围剿。但她不怕。
她怕的是凰云受伤，怕的是信任被背叛，怕的是自己不够强。
可如今，她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凰云缓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左臂如何？”
“还能撑。”赤月闭了闭眼，“毒在退，但没根除。”
“我有办法。”凰云望着远处云层，“等明日山门开启，我会布一道净化阵，借天地星辰之力，引毒而出。”
“你又要耗魂力？”
“值得。”她轻笑，“你活着，我就不死。这话是你先说的，别想赖。”
赤月耳根微红，别过脸去。
就在此时，天际再度传来船鸣。
仍是那艘金鳞灵舟，缓缓破云而至。船头钱多多身影未现，只有一枚玉简飞出，直落凰云手中。
“第二批货，明晨到。”玉简中声音依旧圆滑，“顺便提醒一句——西荒来了批生面孔，打听你们的事。小心点。”
玉简化作粉末，随风而散。
凰云捏着残渣，眸光渐冷：“他们动作真快。”
“那就更快点。”赤月握紧焚寂剑柄，“今晚清点所有投名状，把可疑之人列出来。明日开山门，我要让所有人知道——”
她抬头，望向天边初升的朝阳。
“凤鸾阁，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地方。”
夜幕降临前，凰云已列出七人名单。
三人曾与李莽私下交谈，两人献宝时手抖得异常，另两人则刻意避开了星盘查验区域。她未声张，只将名单封入一枚玉符，交予赤月。
“别打草惊蛇。”她说，“让他们以为计划仍在进行。”
赤月点头，将玉符贴身收好。
入夜，废墟燃起篝火。散修们自发搭建简易棚屋，划分区域，有人巡逻，有人炼药，有人整理兵器。秩序正在形成，虽粗糙，却真实。
赤月坐在焚寂剑旁，闭目调息。战意在经脉中奔涌，压制着左臂残端的躁动。她能感觉到，那毒并未真正退去，反而在蛰伏，在等待某个时机。
凰云坐在她对面，指尖拨动星盘残光，推演明日阵势。她需要一道临时净化阵，既要引毒，又不能引发黑潮余波反噬。难度极高，但她必须成功。
“你在想什么？”她忽然开口。
“在想那个教首。”赤月睁眼，“他说‘杀我者，汝父也’。可我从未见过我父亲。”
“命锁不会说谎。”凰云轻声道，“但真相，往往藏在谎言之后。”
“所以，有一天我会找到他？”
“你会找到一切。”她抬眼，目光坚定，“而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赤月沉默片刻，忽然起身，拔出焚寂剑。
剑身寒光凛冽，映着篝火与星辉。她单手持剑，横于胸前，另一手抚过剑脊，低语：“焚寂，明日，我们要立一座真正的山门。”
剑身轻颤，似有回应。
凰云站起身，将一枚残破的星棋嵌入地面，与焚寂剑形成一线。这是临时阵枢，虽不完整，却已具备雏形。
“明日辰时，开山门。”她说，“我会让整个修真界听见我们的名字。”
赤月点头，剑归鞘。
风起，吹动她染血的衣角。
远处，一道黑影悄然退入夜色，袖中藏着一张未献出的地图，边缘那朵红花，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凰云忽然回头，望向那片黑暗。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星盘残片上一道新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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