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屋内的陈设便一览无余。面前的是一间堂屋，两侧有两扇房门，应该是卧房。
在这不算大的堂屋中，一张吃饭的小桌，几张凳子，几个半高的木柜，还有墙上挂着的几张红布绣的娃娃。
那娃娃虎头虎脑，必定是儿时的小虎无疑。而除了这些之外，再无其他了。
再远处是灶房和一台很小巧的木质机械。样式很陈旧，上面还固定着很多细细的丝线，那应该是一台手工织布机。
小虎和他娘亲就相拥在小桌旁。小虎半跪着，匍匐在自己亲娘的腰上。泣不成声间，嘴里断续喃喃的就只有‘娘亲’二字。
他的娘亲年龄应该是不大，只是脸上却留下了太多岁月的痕迹。皮肤很干，眼睛紧闭，眼角的皱纹也很深，就连两鬓竟都泛出些花白。她的手更是不堪。很白，但白得像是被风吹皱的水。
就是这样一双手，像是带着记忆般，仔细地在小虎脸上摩挲着。最后将小虎拉起，抬手又摸了摸他的头，终于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好！我家小虎又壮实了不少！”
她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只是这一笑眼角的泪反而再也包不住，瞬间填满了皱纹。
这样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小虎的娘亲竟是一位盲人！
小虎娘亲似乎也感觉到还有人在，抹了抹眼角后准确的对着莫峥和七长老的方向，见了个礼。
“让二位见笑了。你们都是小虎的朋友吧，快请坐。”
莫峥看七长老一眼便坐了下来。只是心里却惊讶于小虎娘亲的态度。
按说她就算是看不见，可每年都是师父带小虎回家的，她应该不会不知啊。
只是师父和小虎都同时给莫峥使了个眼色，莫峥也不好多言。
“小虎，快给客人们倒水。也请两位稍坐，今天晚上定要留下来用晚饭才行。”
“莫峥，那你就留下来陪小虎吧。我还有事情，就不必了。明天一早在此等我，一起回宗门。”
莫峥未及开口，七长老倒是说话了，而且是毋庸置疑的口气。说完当真就头也不回的起身离开了。
莫峥哭笑不得地看了看小虎，却也只得到‘听话’的眼神。
听见七长老远远的走出大门，听见关门声后，小虎娘亲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小虎，跪下。”
说话的同时，娘亲也跪了下去：“圣人大恩，陈氏母子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说着母子二人对着大门的方向，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那虔诚的模样像是在做着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事情。
莫峥静静地看着，心里大概有了些眉目，却也不愿去深想。以小虎的性格，必然会相告的。
果然，小虎扶起了他娘亲，笑嘻嘻的来到莫峥身边。
“好了，师父走了，咱也自在点。娘亲给您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宗门师兄，莫峥。
莫峥师兄，这位就是我日思夜想的母亲大人了。”
“伯母您好。”莫峥连忙弯了弯腰。
“好好。我们家小虎能带你回家，那说明你俩是真心朋友。只是我家小虎年龄小，不懂事，有劳你多多费心照料了。”
真挚的笑容重新爬上小虎娘亲脸庞。她虽是看不见，语速也很慢，但说话的时候却能准确的正对着莫峥。
“娘，您这话说得，听起来就像是在给我找媳妇儿似的。您可别老说我小，您放心，儿子我现在可懂事了！师兄对我更是好得很。”
“师兄对你好，那是你的福气。但要说到儿媳妇，你要是真给我找一个回来，那才算你真懂事了。”
“得，那您还是接着认为我还小吧。”
小虎立即缩了缩脑袋认怂。惹得莫峥和他娘都是大笑。
“你小子就这点出息。”
又笑骂了一句后，小虎娘便开始为今天的晚饭忙碌。
见此，莫峥不由拍了拍小虎，“你不用在这陪我，你娘眼睛好像不大方便，你还是去帮她的忙吧。”
“不用，我去了也是帮倒忙。我两岁的时候爹爹去世，之后娘便哭瞎了眼睛，这些年下来早习惯了。做饭根本不在话下。”
回到自己家里，小虎心情大好，说这些伤心往事也没影响他的情绪，反而是瞪大着眼睛盯着莫峥，
“师兄，刚才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莫峥一笑，“我还需要问吗？看样子你已经准备好主动交代了！”
“还真是了解我！”
小虎有些不服气，不过还是很小声的说道：
“你知道咱们师父是很不拘礼节的一人，他第一年带我回家的时候，我娘又是磕头，又是感谢的，就把咱们师父吓着了。所以之后带我回来，便不准再提起他。而且都是呆一下立即就走，绝不多留的。
可我娘眼睛虽看不见，但耳力非凡啊！
第一年后，便记住了师父的声音。师父既然不喜欢感谢，那便也不戳穿。但娘却教导我恩德必须铭记，这也就有了你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莫峥点头，这和他想的差不多。只是看了看四周，想了想之后还是问道：“师兄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改善一下你娘的生活环境呢？
刚才见你在镇子上的受欢迎程度，这应该不算是难题吧。”
“我也想啊，可母亲不让。”
小虎把声音压得更低，“这屋子是我爹留下的。娘说了必须守着。而且我娘极重恩德，也就不太愿意接受他人的帮助，我也只能是由着她了。”
“你有个好娘！她是位伟大的母亲。”小虎的话让莫峥肃然起敬。
“哈哈，那是。同样的话师父也跟我说过的。”
俩师兄在家里待了一阵，莫峥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又带着小虎打算去帮帮忙，打打下手。被他娘断然拒绝后，两人干脆又去镇子上溜达了一圈。
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一桌简单但却丰盛的饭菜已经就绪。小虎的母亲就坐在桌旁，手里提着一个还沾着泥土的坛子。
“回来的正好，快过来坐。”
待两人都落座，小虎娘再次开口，这次的语速更慢，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孩子，今天你就十五岁了。按照咱们牛石镇的传统，十五岁那便是大人。
我手里的这坛酒是你出生的时候，你爹埋下的，他说就叫‘男人酒’。
今天刚好有你师兄在这，他可做个见证，你们一起喝了它，你就算是从男孩变成男人了。
还必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好！我喝。”
看着自己娘亲眼角含泪，却一脸骄傲的样子，小虎接过酒坛，给莫峥和自己都倒上一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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