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的喧嚣随着夜深渐渐沉淀下去,窗外只剩下河水潺潺的轻响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悦来客栈的天字号房内,油灯的光芒将萧寒陵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出一道专注而孤寂的轮廓。
桌上,那本以白绢小心包裹的《义气诀》再次被摊开。书页上昨夜溅落的点点血迹已然干涸,呈现出暗褐色,如同某种警示的印记。萧寒陵的神情异常凝重,他没有急于去看书中的文字,而是先缓缓闭上了双眼。
体内,《无垢观》心法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平和而稳定地运转起来。灵台逐渐清明,杂念如尘埃般被悄然拂去,内心化作一片宁静的湖泊,映照着意识的天空。这是他昨夜险遭反噬后得出的教训——欲修《义气诀》,必先固守本心,以《无垢观》为基,方能在情绪的风暴中稳住船舵。
待心神彻底沉静,达到“心如止水,意若明镜”的状态后,他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目光落在《义气诀》入门篇的字句上。这一次,他不再试图去强行激发或回忆任何强烈的情感,而是以一种近乎“旁观”的姿态,去理解、去感受字里行间所阐述的“义”之本质。
“义者,宜也。行事合乎理,待人出于诚,守诺重于山,怜弱发于心……”
书中文字古朴,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它并非鼓励匹夫之勇或泛滥的同情,而是强调一种内化于日常、发乎本心的正直与担当。萧寒陵逐字逐句地研读,结合《弈心诀》的推演之能,细细剖析其中三昧。
他回想起白日里,自己为何会下意识地为那些陌生的脚夫付账?并非炫耀财富,亦非收买人心,仅仅是那一刻,看到他们质朴的笑容和艰辛背后的满足,一种“见其劳而感其艰”的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这种微小的、不经算计的善意,或许,正是最纯粹的“义”之萌芽?
心念及此,他并未刻意去放大这种感受,而是任由这种明悟在心湖中轻轻荡开涟漪。随即,他依照入门篇的引导,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混合着体内那缕由《弈心诀》和《无垢观》滋养出的平和气息,缓缓导向指尖。
过程极其缓慢,且需要高度的专注。他必须时刻维持《无垢观》的清明,警惕任何可能引动负面情绪的苗头,同时又要精准控制气息与精神的融合。这好比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失衡坠落。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油灯的灯芯结了一次又一次的灯花,萧寒陵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微妙的平衡与引导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感到精神力即将枯竭,难以为继之时,异象突生!
他专注于引导气息的右手食指指尖,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感!紧接着,一点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淡若烟霞的白色微光,如同萤火般,在指尖悄然亮起,持续了约莫一息的时间,便倏然消散!
成功了!
虽然只是刹那的光华,但这确确实实是《义气诀》入门篇中所描述的“气蕴于指,微光自现”的初步征兆!这意味着,他成功地将一丝无形的心念气息,转化为了近乎有形的存在!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瞬间涌上心头,但萧寒陵立刻强行压下。《无垢观》心法警醒着他,情绪的大起大落同样是修炼此法的大忌。他缓缓散去凝聚的气息,让心神从那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中逐步退出。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酸软,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枯竭感。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凝聚,消耗了他积攒多日的精神力量。头脑变得昏沉,视线有些模糊,连抬起手臂都觉得异常沉重。
他强撑着将《义气诀》重新用白绢包好,妥善收进行囊最深处。吹熄油灯,和衣躺到床上,几乎是瞬间便陷入了无梦的沉睡之中。这一夜,他睡得极沉,连窗外何时天亮都浑然不觉。
……
“殿下?殿下?该起身用早饭了。”老刘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将萧寒陵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
他费力地睁开眼,只觉得眼皮重若千斤。阳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来,刺得他眼睛有些发酸。挣扎着坐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他不得不扶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来了。”他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疲惫。
洗漱完毕,来到客栈大堂。紫璎早已坐在桌边,正对着一笼刚出笼的小笼包大快朵颐,吃得满嘴是油。叶盛也已端坐一旁,慢条斯理地喝着清粥。
老刘一见萧寒陵,脸上轻松的笑容顿时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只见萧寒陵脸色苍白,眼窝下方带着明显的青黑之色,眼神不似往日清亮,反而有些涣散,走路脚步也有些虚浮,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憔悴,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殿下!您……您这是怎么了?”老刘赶紧上前扶他坐下,急切地问道,“可是昨夜没睡好?还是染了风寒?”他伸手想去探萧寒陵的额头,被萧寒陵轻轻挡开。
紫璎也停下了筷子,眨巴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萧寒陵:“咦?萧寒陵,你脸色好差啊!昨晚做贼去啦?”
连一向沉默的叶盛,也投来探究的目光,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感知敏锐,能察觉到萧寒陵并非生病,而是精气神损耗过度所致,这在他这等修为的人身上极为罕见。
萧寒陵坐下,揉了揉依旧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无妨,只是昨夜……看书看得晚了些,有些精神不济。”他自然不能明说是在修炼那凶险的《义气诀》。
“看书?”老刘一脸不信,“殿下您往常看书到三更天也是常有事,可从未见您这般模样啊!这哪是熬夜,这分明是……”他压低了声音,“……是伤了元气啊!”老刘走南闯北,见识颇广,一眼看出萧寒陵的状态非同寻常。
萧寒陵心中苦笑,知道瞒不过老刘这双老辣的眼睛,但也只能含糊其辞:“可能是近来旅途劳顿,未曾好好休息,昨夜又偶有所得,思索过度所致。休息一下便好。”
他拿起筷子,想要吃点东西,却发现胃口全无,平日里觉得鲜美的清粥小菜,此刻入口却味同嚼蜡。强忍着不适喝了几口粥,便放下了筷子。
紫璎凑过来,好奇地问:“你看什么书这么入迷啊?能把人看成这样?难道是……那种带图画的?”她促狭地眨眨眼,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萧寒陵被她这没心没肺的猜测弄得哭笑不得,疲惫感都减轻了几分,无奈道:“休得胡言,是些经史子集罢了。”
叶盛默默地将一碟清淡的酱菜往萧寒陵面前推了推,虽未言语,但关切之意已显。
老刘仍是忧心忡忡,絮叨着:“殿下,身体要紧啊!咱们今日就在这芙蓉镇再歇一天吧?老奴去给您找个郎中瞧瞧,开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
萧寒陵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不必兴师动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只是有些乏,静养半日即可。计划不变,午后我们继续启程。”
他知道,这种精神层面的损耗,非药石所能速效,需要的是真正的静养和时间的恢复。而且,停留在固定地点越久,暴露的风险越大。
见萧寒陵态度坚决,老刘也不好再劝,只是暗自决定路上要多加留意,饮食上也要更精细些。
这顿早饭,萧寒陵吃得索然无味。但他心中,却并非全无喜悦。尽管代价不小,但他终究是迈出了修炼《义气诀》的第一步,证明了这条险路并非完全不可行。只是,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加艰难,对心性、意志、乃至精神力的要求都苛刻到了极致。
他望着窗外芙蓉镇渐渐苏醒的街道,贩夫走卒开始新一天的忙碌,生机勃勃。而他自己,却像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争,虽然赢得了初步的胜利,却也元气大伤。
前路漫漫,这“义气”之剑,若要真正握于手中,看来还需付出更多难以想象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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