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蜿蜒的官道,缓缓驶入江南水乡的地界。空气中的湿润感明显加重,目之所及,水网纵横,舟楫往来,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在碧水绿野之间,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这一日,行至一个名为“杏花村”的村落附近。时值初夏,杏花早已谢尽,枝头挂满了青涩的小果,但村名依旧让人联想到春日繁花似锦的盛景。村口道路旁,有一简陋的茶棚,兼卖些村酿水酒。
“殿下,眼看晌午了,咱在这歇歇脚,尝尝这杏花村的酒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香?”老刘抽了抽鼻子,空气中似乎已经飘来了若有若无的酒香,让他馋虫大动。
萧寒陵自无不可,点头应允。马车在茶棚旁停下。
就在老刘忙着拴马,叶盛警惕地打量四周环境时,茶棚不远处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和呵斥声。
只见一个穿着打满补丁衣衫、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跌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瓦罐,瓦罐似乎碎了,浑浊的液体混着米粒洒了一地。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妇人,正叉着腰,指着小女孩厉声骂着:“你个死丫头!走路不长眼!这罐粥是给你爹抓药的!现在全洒了,看你拿什么换药!败家玩意!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妇人就要伸手去拧小女孩的耳朵。
小女孩吓得浑身发抖,哭声凄厉,小脸上满是泥土和泪水,却仍死死抱着破瓦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住手。”
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萧寒陵不知何时已走了过去。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青衫,虽无蟒袍加身,但那股久居人上、自然流露的矜贵气度,让那泼辣的妇人动作一僵。
萧寒陵看都没看那妇人一眼,径直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身。他没有在意地上的污秽,伸手轻轻拂去小女孩脸上的泪水和泥土,声音温和得如同春日的暖阳:“小妹妹,别怕。告诉我,怎么回事?”
他的动作自然而体贴,没有半分皇子面对污秽平民的嫌恶,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惜。叶盛在一旁看着,目光微动。老刘也停止了拴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小女孩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给爹送粥……爹病了……没钱抓药……娘让我把家里最后一点米熬了粥,去镇上换点药钱……我……我走得太急,摔倒了……粥没了……爹的药没了……呜呜呜……”
听着小女孩的话,萧寒陵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生于深宫,长于富贵,虽知民间疾苦,但多是来自书卷奏章。如此真切地面对一个因一罐粥而濒临绝望的家庭,对他的冲击是直观而深刻的。这就是他的子民,在苦难中挣扎求存的子民。
他站起身,看向那妇人,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一罐粥而已,何至于对一个孩子动粗?她并非故意。”
那妇人被萧寒陵的气场所慑,嗫嚅着不敢再骂。
萧寒陵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看也没看,从里面取出一小锭约莫五两的雪花银,递给那妇人:“这锭银子,赔你的粥,剩下的,给孩子父亲抓药。够了吗?”
五两银子!对于这乡下农户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那妇人眼睛都直了,颤抖着接过银子,连连鞠躬:“够了!够了!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萧寒陵不再理会她,又蹲下身,将整个荷包都塞到了小女孩手里,柔声道:“这个也拿着,回去好好给你父亲治病。剩下的,买些米粮,不要再饿肚子了。”
荷包里剩下的银子,足够这贫苦人家宽裕地过上一年半载。小女孩懵懂地握着沉甸甸的荷包,看着萧寒陵温和如玉的脸庞,忘记了哭泣。
萧寒陵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转身走回茶棚。自始至终,他没有流露出丝毫施舍的高傲,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悲悯与担当。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是真正上位者对弱小者的体恤。
老刘赶紧给萧寒陵搬来凳子,用袖子擦了又擦。叶盛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神复杂。
三人在茶棚简单用了些饭菜,老刘迫不及待地打了一壶杏花村自酿的米酒。酒液呈淡琥珀色,入口绵甜,后劲却带着一丝果木的清香,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萧寒陵品着酒,望着村口那条蜿蜒流向远方的河水,心中却还在想着那个小女孩和她生病的父亲。民生多艰,他以往在京都,终究是隔了一层。此次南下,或许正该多看看这真实的世间。
离开杏花村,又行了两日,便抵达了江南颇为繁华的府城——临渊城。
城内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盛世繁华景象。与杏花村的宁静贫困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找了一家上等的客栈住下,老刘便按捺不住了。他神秘兮兮地凑到萧寒陵身边,挤眉弄眼:“殿下,您看这临渊城如此热闹,听说今晚城西湖畔的‘醉仙楼’,有新来的花魁献艺,号称‘琴舞双绝’,艳冠江南!您看……咱们是不是也去……见识见识?”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萧寒陵岂能不知这老家伙的心思,无非是静极思动,又想去看热闹。他本不喜这等喧闹场合,但看着老刘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想到这老仆跟着自己奔波劳碌,难得放松,便笑了笑:“也罢,既然来了,便去瞧瞧这江南的繁华也好。”
是夜,华灯初上。醉仙楼前早已是宾客盈门,香车宝马堵塞了街道。萧寒陵依旧是一身便服,带着叶盛和老刘,要了二楼一个临窗的雅间,既可看清楼下舞台,又相对清静。
楼内丝竹管弦之声靡靡,觥筹交错之间,弥漫着脂粉香气。老刘显得异常兴奋,眼睛不停往楼下瞟。
终于,在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中,今晚的主角,花魁“蝶舞”姑娘登场了。她抱着琵琶,轻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身段窈窕,举止间风情万种。一曲琵琶如泣如诉,引得满堂喝彩。
舞姿更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引得台下众多豪客纷纷打赏,金银如雨点般抛向舞台。
老刘看得如痴如醉,拍着大腿:“好!好!殿下,您看这姑娘,这身段,这舞姿!绝了!”
萧寒陵只是淡淡看着,品着杯中的酒,神色平静。在他眼中,这女子技艺虽佳,却终究少了些灵魂,不过是这浮华场中的一件精致玩物罢了。
这时,楼下有人高声喊道:“我出五百两!请蝶舞姑娘单独饮一杯!”
众人哗然,五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老刘闻言,有些急了,眼巴巴地看向萧寒陵。
萧寒陵放下酒杯,对侍立一旁的小厮淡然道:“去告诉妈妈,今夜蝶舞姑娘的场,我包了。这是定金。”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面额千两的银票,轻描淡写地放在桌上。
一千两!只是为了包下花魁一夜的才艺场!这等手笔,顿时震惊了整个醉仙楼。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二楼这个神秘的雅间。
老刘激动得满脸红光,与有荣焉。叶盛则微微蹙眉,但并未出声。
那鸨母几乎是跑着上来,接过银票,验明真伪后,脸上笑开了花,对着萧寒陵千恩万谢。
很快,蝶舞姑娘便被引到了雅间。她盈盈下拜,声音柔媚:“多谢公子厚爱。”
萧寒陵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自便。他的目光,却更多地落在了窗外临渊城的万家灯火上。这千金一掷,与其说是为了博美人一笑,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老刘那点简单的快乐,也是为了体验这人间最极致的繁华与虚妄。
老刘倒是兴致勃勃地与蝶舞聊了起来,问东问西。萧寒陵自顾自地饮酒,叶盛则如磐石般守在门口。
夜色渐深,醉仙楼内的喧嚣依旧。萧寒陵却觉得,这满楼的热闹,似乎还不及杏花村那个小女孩接过银钱时,那瞬间亮起的眼神,更让他觉得真实和……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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