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苍茫群山深处。
一支约百余人的“车队”,正在崎岖险峻的山道上艰难前行。车辆沉重,压得地面吱呀作响,仿佛装载着巨额财宝。护卫们个个神情肃穆,押运着车辆,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眼神深处藏着一丝决绝的死志。
队伍最前方,魏利骑在一匹瘦马上,肥胖的身体在颠簸中摇晃,脸上满是疲惫与尘土,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闪烁着一股异样的、近乎疯狂的光芒。他时不时回头张望,嘴角甚至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冷笑。
“快!再快一点!穿过前面那道鹰嘴崖,就到了‘三不管’地界了!”他嘶哑着嗓子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仿佛生怕追兵听不见。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他故意留下的痕迹足够明显,选择的路线也足够“符合”一个携带重宝仓皇逃窜的富商该有的选择。他相信,鲁直的大军,乃至国师派来的高手,一定已经像闻见血腥味的鲨鱼,紧紧咬在了后面。
果然,后方远处,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声,尘土飞扬。
“来了!”魏利眼中精光一闪,非但不惧,反而露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容。他猛地一挥手,“丢弃辎重车辆,挡住道路!所有人,轻装简从,跟我上鹰嘴崖!”
命令下达,护卫们毫不犹豫地将那些沉重的车辆推翻,堵住了本就狭窄的山道。然后,这百余名死士,护卫着魏利,拼命向着不远处那座如同雄鹰利喙般突出的陡峭山崖攀爬而去。
鹰嘴崖,三面绝壁,只有一条险峻的小路可通崖顶,是一处绝地!
当魏利等人气喘吁吁地爬上崖顶时,追兵的先头部队——一支约五百人的精锐骑兵,也已经冲破了路障,追到了崖下,将鹰嘴崖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正是讨逆大将军鲁直麾下的先锋官,一名面容冷峻的八品武者。
“魏利!你已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交出黑风城机密和财宝,或可饶你一命!”先锋官在崖下厉声喝道。
魏利站在崖边,狂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头发和衣袍。他望着崖下黑压压的军队,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快意:
“饶我一命?哈哈哈哈!我魏利今日至此,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想要黑风城的秘密?想要萧寒陵的财宝?做梦!老子就是把这些东西带进棺材,也不会便宜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国师的鹰犬!”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百余名视死如归的死士,深深一揖:“诸位兄弟,是我魏利对不住你们,将你们带上了这条绝路。黄泉路上,咱们再做伴!”
“愿随先生赴死!”百余名死士齐声怒吼,声震山谷,充满了悲壮!
崖下的先锋官脸色铁青,一挥手:“放箭!格杀勿论!”
顷刻间,箭如飞蝗,向着崖顶倾泻而去!
魏利身边的死士们挥舞兵刃,拼死格挡,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无人后退半步!他们用生命,为魏利争取着最后的时间。
魏利没有再看身后的厮杀,他缓缓走到悬崖最边缘,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云雾深渊。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那是黑风城的方向。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在危机中挣扎求存的城池,看到了那个年轻的镇守……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至极的笑容,有解脱,有不舍,有遗憾,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片平静。
够了……他争取的时间,应该够了。寒陵……黑风城……就看你们的了。
就在这生死一线间,或许是临近死亡的刺激,或许是心中执念的释放,魏利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如同走马灯般飞速流转……
冰天雪地,破败的窝棚。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蜷缩在草堆里,冻得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病重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那是他,童年的魏利,饥寒交迫,命如草芥。他发誓,要活下去,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再也不受冻挨饿。
嘈杂的码头,腥咸的海风。 少年魏利,扛着比他还重的麻袋,在人群中奋力穿梭,脸上蹭满了污渍,眼神却像野狼一样凶狠机警。他给人当学徒,跑腿,甚至偷奸耍滑,只为了一个铜板,一口吃的。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算计利害。
略显气派的账房。 青年魏利,穿着体面的长衫,手指飞快地拨动着算盘,脸上带着谦卑而精明的笑容。他凭借过人的心算能力和对数字的敏感,得到了当地一个大地主的赏识,成了管账先生。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和财富的滋味,也更加坚信,钱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东西。
灯红酒绿的宴会。 中年发福的魏利,周旋于达官贵人之间,谈笑风生,左右逢源。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富甲一方的豪商。他拥有了豪宅、美妾、无数的田产和店铺。他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可内心深处,却时常感到一种莫名的……空虚。那些奉承的笑脸背后,是贪婪和算计;堆积如山的金银,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安宁。
尸横遍野的黑风城废墟。 他受靖海侯凌不惑密令,前来“投资”这座边城。最初,他看到的只有风险和潜在的暴利。他算计着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利益。他见到了那个年轻的、眼神却异常坚毅的镇守使——萧寒陵。
无成酒馆,劣质的烧刀子。 萧寒陵举着碗,对他说:“魏先生,黑风城的未来,拜托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只有一种近乎愚蠢的……信任。那一刻,他久经商场、早已冰冷坚硬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元宵灯会,满城灯火,孩童的笑声。 他站在人群中,看着那些因为他运来的粮食而吃饱饭、因为他筹建的工坊而有活干、脸上重新露出笑容的百姓,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满足感,悄然涌上心头。那感觉,比他赚到十万两黄金时,更加……充实。
镇守府,萧寒陵将玄铁指环和清单推到他面前,那毫无保留的托付。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金钱更重的东西,叫做“信任”;真的有比性命更值得守护的东西,叫做“家园”。
走马灯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女儿魏沁那张天真无邪、充满依赖的小脸上……
“沁儿……爹……对不起你……”魏利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滑过他布满尘土的脸颊。
“嗖!”
一支力道极强的破甲箭,穿透了最后一名死士的阻拦,精准地射中了魏利的后心!
魏利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喷出。他向前踉跄一步,站在了悬崖的最边缘。
他回过头,用尽最后力气,望向北方,脸上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复杂表情,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寒陵……这次……我魏利……总算……没算错……”
话音未落,他张开双臂,如同拥抱什么一般,向后一仰,坠入了那万丈云雾深渊之中。
“先生!!!”残存的几名死士发出悲愤的怒吼,纷纷引爆随身携带的火雷,与冲上崖顶的敌军同归于尽!
鹰嘴崖上,硝烟弥漫,尸横遍地。
鲁直的先锋官走上崖顶,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脸色难看至极。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让魏利带着秘密(他们以为的)葬身深渊。虽然剿灭了这股“顽敌”,但最重要的目标却失去了。
他并不知道,魏利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用自己和百余死士的性命,成功地将朝廷大军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在了这西南绝地,为黑风城,争取到了那至关重要的……喘息之机。
远在北疆的黑风城,萧寒陵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西南方向,胸口一阵莫名的刺痛。
“魏兄……”他低声呼唤,眼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恸与……更加坚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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