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兵书仔细收好,缠紧右手伤处,正要起身离开营帐,帐帘却被掀开。老将军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竹简,边角磨损得厉害,像是被翻过无数遍。
他在我对面坐下,将竹简轻轻放在案上,道:“《六韬》残卷,只余‘龙韬’与‘虎韬’两篇。你可读过?”
我点头,又摇头。“粗略看过,但其中谋略深奥,未能领会。”
“纸上谈兵,终是虚的。”他翻开一页,指尖点在一行字上,“赤水之战,三万破五万,靠的不是兵力,是势。”
他抬眼看着我:“你说,何为势?”
我想了想,答道:“兵锋所指,士气如虹。”
“这只是表象。”他轻摇头,“势,是敌未动而我已控其命脉。是让敌人明知有险,却不得不进。”
他用炭笔在沙盘上画出山形水势,标出两军位置。“当年敌军主力欲取赤水渡口,必经山谷。我军仅两千伏兵,藏于两侧峭壁。不击其前,不拦其中,专断其后——焚其粮车,毁其浮桥。前军不知后路已绝,仍在强渡。待其半渡,擂鼓为号,箭如雨下。”
他说得平静,却让我脊背发凉。
“敌将为何不派斥候探路?”
“派了。”老将军冷笑,“但我提前一日,令一队轻骑伪装成商旅,沿途散布‘唐军退守三里坡’的谣言。斥候回报,主将信以为真,以为胜券在握,急功冒进,连夜间行军都不设双哨。”
我心头一震。
原来真正的杀招,不在刀枪,而在人心。
“你昨日练‘回马挑刺’,为何先刹步再转身?”他忽然问。
我一怔,本能答道:“若不停稳,转则失衡,力不从发。”
他点头:“战场亦如此。敌动,你不应急应;敌静,你不可盲动。节奏,才是胜负之机。”
我闭目回想那日校场演练雁行阵的情景——三人一组,步伐一致,枪尖齐平,推进时如潮水般层层叠压。若有一人快慢不一,整列便乱。
忽然明白。
兵法之妙,不在死记硬背,而在化为身体本能。
我睁开眼:“若敌改道夜袭,未必是避实就虚,或许是诱我分兵。”
老将军目光微动,未语,只等我说下去。
“譬如赤水谷外另有小径,敌若夜走此路,看似绕后,实则暴露意图。因其不敢白昼通行,必惧伏击。既惧,则军心不稳,辎重难继。此时我不必增兵防守,反而可设烽燧误报,假传‘敌已破东垒’,使其加速推进。待其深入无援之地,再以精锐截其归路。”
话音落,帐内寂静。
良久,老将军嘴角微扬:“此谓活学。”
他提笔在竹简边缘批注数字,随后抬头:“再考你一题——五万守军,对十万敌军,城池残破,需守三日。粮草不足,援兵未至。你如何布防?”
我沉思片刻,脑海中闪过昨日雁行阵推进的画面:前锋压进,侧翼掩护,后队轮替。
“传统之法,多是重兵堵门,或据墙死守。”我说,“但敌众我寡,正面交锋必溃于一点。”
“那你如何做?”
“弃外墙。”
老将军眉头微皱。
我继续道:“主动撤离第一道城墙,诱敌入城。在其争抢破门之时,我军早已在城内设三重巷防——第一道以木栅、铁蒺藜阻其骑兵突进;第二道以民房为屏障,小队游走,专射执旗者与传令兵;第三道埋火油陷阱,待敌疲惫拥挤时点燃,封锁主街。”
“然后呢?”
“地道。”我指向沙盘,“城西旧井下有废弃矿道,可通北门。留三千死士潜伏其中,待敌主力陷入巷战,突然自背后杀出,斩其帅旗,乱其指挥。”
老将军眼中精光一闪,手指轻拍案几:“昔年我亦未曾想到如此用兵……你已窥见堂奥。”
他缓缓起身,走到帐角取出一幅旧图摊开——竟是整个北境防线全貌,标注密密麻麻,红蓝交错。
“兵法不是教人赢,”他说,“是教人不死。能在绝境中活下来,才有资格谈胜利。”
我盯着地图,忽然注意到一处细节:“渤辽军若南下,必经黑石隘。但此处地势狭窄,大军难以展开。他们若绕道青崖沟……”
“那便是陷阱。”老将军打断,“青崖沟看似可行,实则两面高山,中间仅容两马并行。若敌深入三十里,只需炸塌前后山口,十万人也变困兽。”
我呼吸一滞。
这才是真正的布局——不在于打得多狠,而在于让敌人走进你画好的圈子里。
“你天赋不错,”他看着我,“但切记,聪明人最容易犯的错,就是以为自己能算尽一切。”
“那该怎么做?”
“留变数。”他说,“战场上,永远给意外留一条路。就像你练枪,劲不能使满,留一分回旋之力,才能应对突变。”
我低头看向右手,布条已被血浸透一角。疼痛仍在,却不再干扰思绪。
“回去吧。”他说,“把这些想法写下来。明日我要看你的推演文书。”
我起身抱拳,正要离去,他又开口:“陆扬。”
我停步。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亲自教你?”
我摇头。
“因为你昨天在兵器场,第十遍‘回马挑刺’时,枪尖虽颤,眼神却不乱。那种不肯服输的劲头……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我未答话,只深深一礼。
走出营帐,夕阳斜照,校场空旷。远处副将正在挥刀演练,刀光如雪,映着晚霞一片赤红。
我低头整理腰间兵书,右手微微发抖。解开布条重新包扎时,发现掌心伤口裂得更深,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六韬》封皮上,晕开一小片暗痕。
我未擦拭,只将书塞入怀中,迈步朝训练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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