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绮露搭在窗沿上的手猛地收拢,关节处用力到泛白,身体极细微却无法控制地一颤。
桌案上那只小巧的青瓷茶杯随着这骤然失衡的力量猛地一歪,杯中澄澈的碧色茶汤剧烈摇晃,险险泼洒在案上。
这凌都司……
这眉骨处……
少年今日没有穿与职位相符的玄甲,冷硬的线条勾勒出刀削般的下颌。
他剑眉斜飞,眼神如沙场未熄的烽烟,锐利逼人。
然而,一点微末到看不清的泪痣,悄然缀于右眼角尾睫末端。
于他峻厉的面容下,悄然晕开了唯一一点柔柔的微光。
如同有某种无形的牵引,几乎就在她心神剧震的同一刹那,正端坐马背之上,行至窗下的凌都司,竟也忽然抬首。
目光对视间,周遭时空仿佛凝滞下来。
唯有这一瞬间的目光穿透了短暂的时空,在空中悍然相接。
一道带着难以置信自窗棂后投射下来,另一道带着某种深潭般的沉静与锐利自下而上的扫视。
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渊,却又在最深处燃烧着一丝极微渺,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抖的熟稔。
没有迟疑,没有探寻,甚至没有多一分的停留。
凌豫的目光刚一触及窗后那道穿着白绿衣裙的身影,便猛然一敛。
他几乎是立刻别开了脸,下颌的线条瞬间绷紧,直视前方,再无旁骛。
仿佛方才那一瞥,只是一个让人恍惚的错觉。
马蹄声清脆,载着他健硕挺拔的身影,迅速掠过窗下,转瞬便融入街尾的人潮车流之中。
江绮露僵立原地,方才强行稳固的心神被这瞬间的交锋彻底击溃。
她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那位凌都司的车马是何时消失在视线尽头的。
只剩下眼尾那一点微红。
窗外,路人们仍沉浸在权贵途经的兴奋余韵里,三三两两地回味着刚才的景象。
但那一切声响,对她而言,都已遥远得如同隔世。
而江绮露的耳边万籁俱寂,唯剩擂鼓般的心跳声撞击着耳膜。
她感觉自己的手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姑娘……”
玉蕊的声音里满是忧虑和惊惶。
窗下那短暂却充满异样张力的一幕她亦尽收眼底,尤其是自家姑娘此刻惨白的面色和紧握到指节泛白的手。
江绮露猛然闭上眼,随即又缓缓睁开。
她强行压下了眼底所有翻涌的惊疑与狂澜。
再开口时,那清冷的声音竟奇异地带上了一种刻意的,近乎平静的麻木:
“收拾一下。”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很低,却有种不容置疑的疲惫与坚决:
“我们,该去江府了。让兄长久等,实为不妥。”
说完,她未再停留片刻,也未再看窗外那已恢复平静的街道一眼,转身离去。
那袭白绿相间的素雅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酒坊内室的屏风之后,干净利落,不留丝毫痕迹。
窗边瞬间变得无比幽寂。
只剩下那杯被主人仓促间遗忘的清茶,孤零零地留在那张小小的檀木案几上。
半盏冰凉的茶水在杯底沉默着,微微荡漾的水光映着窗外炽烈的日光,投下细碎摇曳的影子。
无声地昭示着片刻之前,这里曾有人停留。
玉蕊紧随其后,忧心忡忡的目光在空寂的窗边与姑娘消失的方向之间匆匆一掠,又忍不住望向凌豫早已不见踪影的街道尽头。
那里,只有寻常市井气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不敢多问,只默默加快脚步,将所有的惊悸与不安深藏心中,快步跟上江绮露的脚步。
左相府
赤日西斜,灼热的光线泼洒在左相府那两扇巨大的朱漆大门上。
厚重的门板仿佛经过岁月的洗礼,呈现出一种沉淀的暗红色泽,其上碗口大的鎏金铜钉在强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点。
石阶两侧,两尊饱经风霜的石狮子蹲踞在阴影里,沉默地守护着这座象征着权势与威严的宅邸。
阶前纤尘不染,空气却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江绮露驻足于这片威压之下,素雅的白绿色裙裾被微风轻轻拂动,却未能减弱她身形笔挺的从容。
她仰头,目光平静地扫过门楣上御笔亲题的“左相府”匾额,神情无波无澜。
门边值守的两名佩刀侍卫,身形如铁塔般挺立,眼神锐利。
眼前这陌生女子的驻足自然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其中年纪稍长,面容刚毅的那位上前一步,身姿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感,声线沉稳而疏离地开口:
“相府门前,不容无故逗留。敢问姑娘何人?所为何事?”
他的视线无声地审视着江绮露,评估着她的意图与分量。
面对这份带着兵戈气息的审视,江绮露并未显露丝毫异样。
她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得近乎于无的弧度,声音温软中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
“侍卫大哥辛苦,烦请通报一声。”
她顿了顿,清晰吐出那个早已在心底盘桓的称谓:
“就说棠溪求见相爷。”
“棠溪?”
侍卫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他与同伴飞快交换了一个充满困惑的眼神。
这个名字从未在府邸的来客名册或主人的口信中出现过。
相爷身份尊贵,每日求见者众,要么是名帖鲜亮的官员,要么是通禀清楚的世交故旧。
如这般轻描淡写、以莫名之号便直叩朱门的女子,实属罕见。
然而,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以及这女子身上那份难以言喻的沉静气度,让他没有立刻回绝。
犹豫片刻,他沉声道:“请姑娘在此稍候片刻。”
言语间维持着礼节性的客气,但那份盘踞未消的疑虑仍笼罩心间。
江绮露颔首致意,姿态优雅地微微福了一福:“有劳。”
言语间的温婉恰到好处。
年长的侍卫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深的重门之内。
留下的另一名年轻侍卫,依旧手握刀柄,眼神警惕地在府邸周边逡巡,未曾放松分毫。
玉蕊见状,心领神会。
她悄然上前半步,从袖中轻轻捻出一小块足以让普通人家心动的碎银,素手微翻便递了过去,声音轻柔体贴:
“侍卫大哥值守辛苦,这点薄银,还请收下,去买些茶水解解乏意。”
那年轻侍卫显然有些局促,目光在碎银上闪了闪,刚要开口,一道隐含不悦的嗓音却自门内的阴影处陡然传来:
“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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