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对他微微颔首,礼节周全,疏离得仿佛他只是一位寻常的护卫都司。
凌豫心下蓦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涩意蔓延开来。
他沉默地退回宴席边缘的阴影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向那抹清冷的身影。
不远处,苏景宣低声与苏景宜交流道:
“这清平郡君当真是了不得,若不是母妃让我来,我才懒得来呢。”
苏景宜在一旁,只是饮酒,不置可否。
悠扬的丝竹声在花厅中流淌,珍馐佳肴香气四溢。
接下来倒是没有别的什么幺蛾子,正常宴席倒是正常的进行下去。
除了苏景宣三人提前离席之外,众人差不多都是申时才陆续离开的。
宴席终散,宾客渐离。
仆从们轻捷地收拾着宴席残盏,细微的碰撞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府邸里显得格外清晰。
江绮露送走最后几位女眷,返身回府时,见江绮风独自站在庭中海棠树下,手中把玩着一枚玲珑玉佩。
“兄长在看什么?”
江绮风回神,将玉佩递给她:“方姑娘遗落的。”
那玉佩雕着缠枝莲纹,似乎是方岚平日随身之物。
江绮露看着兄长故作淡然的神情,心下微动:“宁怡方才似乎多饮了几杯,已乘马车回府了。明日我遣人将玉佩送还吧。”
“不必。”
江绮风收回玉佩:“我……亲自去送。”
江绮露微微一怔。
她原以为只是方岚的一厢情愿,难道……
江绮风似乎也察觉失言,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今日竑王似乎与你单独说了许久?”
“嗯。”
江绮露眸光微凝:“他似已察觉我们的意图。”
“无妨。”
江绮风冷笑:
“陛下昨日私下召见我,已对靖王近日举动表示不满。刺客之事,虽无明证,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自有生根发芽之时。”
“那兄长……”
“我会依计行事,明日便向陛下进言,支持翊王协理兵部之事。”
江绮风轻抚妹妹发顶:“棠溪,你且放心,兄长定会护你与江家周全。”
江绮露低声应了声,便借口自己想休息回到了悦芳轩。
江绮露回到闺房,屏退忍冬,独自坐在窗边。
“姑娘!”
倚梅悄声出现在房内。
江绮露没动,依旧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动作。
倚梅靠近她,悄声道:“事已办妥。”
“另外,玉英来报,今日靖王离开相府之后,便去了右相府。”
“知道了。”
倚梅再次悄声退下。
夜色渐浓,府中重归寂静。
江绮露与兄长用过晚膳后,独自回到悦芳轩。
行至院外那道高高的青砖墙下,四周只剩虫鸣唧唧,夜色浓酽如墨。
就在她即将跨入院门的一刻,脚步却猛地顿住。
她转头望向那道高墙,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砖石,看见墙外的动静。
倚梅察觉她的异常,也随即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握着江绮露的手紧了一紧,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姑娘,怎么了?”
江绮露闭了闭眼,终是没有迈进院门,反而转身朝着侧旁角门走去。
裙裾拂过青石板,在寂静的夜里发出簌簌轻响。
沉重的角门静静立在月光下,巷道狭窄幽暗,一墙之隔便是相府之外。
如水的月辉从高墙顶泼洒下来,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线。
一个人影几乎完全陷落在墙壁的浓黑阴影里,身形挺拔如长枪拄地,纹丝不动。
凌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倏然转头。
没有声响,一道纤细的身影伫立在角门处。
他的那双眸子,在看清是她时猝然亮起,穿过夜色,毫不避忌地落进她眸中。
江绮露心头仿佛被那目光烫了一下,一股微麻的悸动从胸口急遽窜至耳后。
那灼热熟悉却又陌生,太直接,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一丝近乎狼狈的失控。
她立刻移开视线,下颌却不自觉地抬高,强行维持着惯有的端庄平静,目光落在对方肩头落了一层寒气的云雀暗纹上。
“更深露重了,凌都司。”
她的声音在夜风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却不知在此处久立,是何缘故?”
凌豫的喉结在阴影里不甚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他并未行礼,身姿依然保持着惯常那种隐隐防备的姿态,声音低沉:
“下官只是路过。方才于街市附近巡营戒哨时,听得些响动。”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她身后高耸的院墙:“此处终归临街,下官不敢轻忽,便留神片刻。”
月光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理由冠冕堂皇,护主安全。
然这相府深院墙外的街巷守卫,从来不需堂堂禁军都司亲自披着风霜寒露来留神。
江绮露静立着,只觉他那低沉的嗓音字字敲在耳鼓上。
她未置可否,更未追问,原本绷紧的肩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些,显出几分从宴会厅一路带出的沉重疲惫。
“原是为我兄长与相府安全挂心了。”
她轻轻开口,嗓音浸透了月夜的凉:“不过现下已无碍,夜色确实深了,请都司也早些安歇吧。”
她微微颔首,动作优雅依旧,便要转身离去。
就在她脚步微动间,凌豫也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迈步上前,仅仅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重心微妙地前倾了半分。
凌豫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沉厚的音质被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带上了喑哑质感:“郡君方才饮了酒,更不宜受风。”
江绮露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夜风吹起她鬓边一缕碎发,拂过她白皙的侧颈。
她沉默片刻,方才微微侧过身,目光这次真正落在了他身上。
凌豫忽然从怀中取出一物。
并非锦盒,而是一柄不过三寸长的乌木短匕。
匕鞘古朴,没有任何纹饰,却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声音低沉,几乎融进夜色里:
“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祝郡君生辰安康。”
江绮露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那柄短匕首上,并未立即去接:“凌都司今日已经送过贺礼了。”
“那是在众人面前。”
凌豫的目光沉静而专注,仿佛这夜色中只剩她一人:“这是下官自己的心意。”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此乃玄铁所铸,虽不起眼,却锋利无比。”
“郡君身份尊贵,难免再遇险境。此物便于随身携带,或可防身。”
江绮露怔住了。
她的目光从短匕移到他脸上,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眸子里,此刻竟映出几分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日间他挡在她身前的身影,那支射向他肩头的箭。
以及那日他送给她的,被她贴身放着的,那枚温热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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