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监粮案的阴霾还未散尽,州府又下拨了一笔银子——县学修缮款,足足一千两。
公文送到县衙时,吴良正在喝闷酒。观音堂的债还没还清,漕运案又赔了五百两,账上空得能跑马。这一千两,简直就是及时雨。
“老爷,这回可得仔细着点,”师爷小心翼翼地说,“再出岔子,州府那边怕是不好交代了。”
吴良放下酒杯,眼神阴郁:“是啊...得仔细。”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唐成——虽然漕运案这厮背刺了自己,但不得不承认,唐成确实有点鬼主意,而且对“省钱”很有一套。
但吴阳...算了,那小子还在牢里关着呢。
正琢磨着,唐成自己找上门来了。
“吴兄!”唐成一进门就跪下了,声泪俱下,“小弟知错了!漕运案是小弟糊涂,被吴阳那厮蒙蔽!小弟愿意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吴良冷冷看着他:“怎么个将功补过法?”
“这县学修缮,”唐成抬起头,眼神诚恳,“交给小弟!小弟保证,用最少的钱,办最好的事!绝不动一文公款!”
“你能有这好心?”
“小弟对天发誓!”唐成举起手,“若再动歪心思,天打雷劈!这次修缮,小弟分文不取,纯为赎罪!”
吴良心动了。
不要钱?那倒可以试试。
“行,”他松了口,“但这次我要亲自监督。每笔开销,都得我过目。”
“那是自然!”唐成连连点头,“小弟这就去做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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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唐成呈上了修缮方案。
方案做得挺像样:房顶换瓦,梁柱加固,门窗修缮,墙面粉刷...林林总总,预算九百八十两,留二十两应急。
吴良仔细看了,没发现什么问题,便批了银子。
工程开工,唐成果然勤快。每日天不亮就去县学监工,晚上天黑才回,累得人都瘦了一圈。吴良去视察过几次,见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进度也快,心下稍安。
但他忘了问一件事——供货商是谁。
唐成找的供货商姓刁,叫刁得财,是邻县一个专做“二手建材”的商人。此人精瘦,一双小眼滴溜溜转,一看就不是善茬。
“唐公子,这批瓦片可是上好的青瓦,”刁得财指着一堆瓦片,“您看这成色...”
唐成随手拿起一片,对着光看了看——瓦片表面光滑,颜色均匀,确实是好瓦。但他不知道,这些瓦只有表面一层是好的,里面全是劣质土坯,一碰就碎。
“多少钱一片?”唐成问。
“市价三文,给您算两文半,”刁得财压低声音,“剩下的...老规矩?”
唐成笑了:“懂事。”
两人心照不宣。
所谓的“老规矩”,就是虚报价格。市价三文的瓦,报价五文;两文半的成本,唐成拿一半回扣。
梁木更绝。刁得财不知从哪弄来一批朽木,表面刨光上漆,看起来跟新木一样。报价二十文一根,成本不到五文。
门窗、漆料、石灰...样样如此。
唐成算过,这一千两的工程,实际成本不到四百两。剩下六百两,他和刁得财对半分,一人三百两。
三百两啊!
够他在赌坊潇洒好几个月了。
但唐成没急着分钱,他想等工程完工,钱全部到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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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县学修缮工程进入尾声。
这天下午,吴阳从牢里出来了——吴良终究是念着堂兄弟的情分,花钱打点,把他捞了出来。
吴阳一出来,就听说县学在修缮,唐成在监工。
“唐成这厮...”吴阳咬牙切齿,“漕运案害我坐牢,他自己倒捞着肥差了!”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当夜,吴阳悄悄摸到县学工地。工人们都收工了,只有守夜的老头在打盹。吴阳溜进去,在堆放建材的角落一阵翻找。
这一翻,还真让他翻出了门道。
那些梁木,表面光鲜,但侧面没上漆的地方,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虫眼。他用力一掰,“咔嚓”一声,木头上出现一道裂缝。
瓦片也是,他拿起一片往地上一摔,“哗啦”碎成一堆渣滓——里面果然是劣质土坯。
吴阳笑了。
唐成啊唐成,这回你可落我手里了。
第二天一早,吴阳找到唐成。
“唐师兄,”他皮笑肉不笑,“最近发财了?”
唐成一见他就皱眉:“三弟出来了?恭喜恭喜。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急着走啊,”吴阳拦住他,“县学修缮...油水不少吧?”
唐成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昨晚我去工地转了转,”吴阳凑近,压低声音,“那些梁木,虫蛀得都快空了。瓦片,一摔就碎。唐师兄,你这建材...买得挺‘实惠’啊?”
唐成心一沉,但面上强作镇定:“你胡说什么!那些都是好料!”
“好料?”吴阳冷笑,“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吴兄那儿,拿几块料给他看看?”
唐成知道瞒不住了,咬牙道:“你想怎样?”
“简单,”吴阳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两。你给我三百两封口费,我就当不知道。”
“三百两?!”唐成瞪眼,“你怎么不去抢!”
“不给也行,”吴阳转身,“那我这就去找吴兄...”
“等等!”唐成叫住他,眼珠急转,“钱...可以给。但你要发誓,拿了钱就闭嘴!”
“我发誓!”吴阳竖起三指,“拿了钱要是再说,天打雷劈!”
唐成盯着他看了半晌,一咬牙:“行!但你得等几天。等工程验收完,尾款到手,我就给你钱。”
“几天?”
“最多三天。”
“成交。”
两人击掌为誓。
吴阳满意地走了。他算盘打得精:唐成至少贪了四五百两,自己要三百两不过分。等钱到手,就去赌坊翻本,再去窑子快活...
他哪知道,唐成根本没打算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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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工程验收。
吴良带着县学的陈夫子等人,到县学仔细检查。陈夫子是老学究,对修缮很满意,连夸唐成办事得力。
验收完毕,尾款三百两拨了下来。
唐成拿到钱,第一时间去找吴阳。
“三弟,”他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给吴阳,“这是三百两,你点点。”
吴阳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六锭五十两的银元宝,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晕。
他拿起一锭,掂了掂,又用牙咬了咬——硬的,是真的。
“唐师兄爽快!”吴阳眉开眼笑,“放心,我说话算话,这事烂肚子里!”
“那就好,”唐成拍拍他的肩,“以后有财路,还带你。”
吴阳抱着银子,乐颠颠地走了。
唐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傻子。
那六锭“银元宝”,只有表面一层是银子,里面全是铅。这是唐成找刁得财特制的“假银锭”,成本不到十两。
他算准了吴阳贪财,拿到钱肯定第一时间去花,等发现是假的时,早就花出去一部分了。到时候吴阳要是敢闹,他就反咬吴阳用假银骗他。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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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阳果然第一时间去了赌坊。
“来!大爷今天有钱!”他把一锭五十两的假银往桌上一拍,“全押大!”
庄家拿起银锭,掂了掂,又看了看成色,皱眉:“客官,这银子...”
“怎么了?”吴阳瞪眼,“嫌少?”
“不是,”庄家陪笑,“这成色...有点怪。”
“怪什么怪!”吴阳又拍出一锭,“五十两!够不够?”
庄家看了看两锭银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吴阳赢了,五十两变一百两。
他乐疯了,又押。
连赢三把,桌上的银子堆成了小山。
第四把,他押了个孤丁——一百两全押三个六。
“开——”庄家掀开骰盅,“六六六!豹子!”
全场哗然。
按赌坊规矩,豹子翻十倍。一百两,变成一千两!
吴阳眼睛都红了:“给钱!给钱!”
庄家脸色难看,但还是赔了钱——十锭一百两的银元宝。
吴阳抱着银子,仰天大笑。
可笑着笑着,他感觉不对劲。
怀里这些新赢的银元宝,怎么比唐成给的那些轻?
他拿起一锭,掂了掂,又拿起唐成给的那锭,再掂了掂...
轻了一半!
“不对!”吴阳脸色大变,掏出随身的小刀,在那锭假银上一刮。
表面一层银色刮掉,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铅芯。
“假的?!”吴阳眼前一黑。
周围赌客们也都围过来看,议论纷纷。
“真是假的!”
“铅芯包银皮,这造假造得...”
“这人用假银赌钱?!”
庄家脸都绿了,一把抓住吴阳:“好小子!用假银来砸场子?!”
“我...我不知道是假的!”吴阳慌了,“是别人给我的!”
“谁给你的?!”
“是...是...”吴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能说是唐成吗?说了,自己受贿的事就暴露了。
可不说话,赌坊这关怎么过?
“不说?”庄家冷笑,“那好,咱们去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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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大堂,吴良看着跪在下面的吴阳,还有那几锭假银,气得浑身发抖。
“吴阳!你哪来的假银?!”
“是...是捡的!”吴阳硬着头皮。
“捡的?”吴良一拍惊堂木,“一捡捡六锭?还正好三百两?你当本官是傻子?!”
“真是捡的!”吴阳哭丧着脸,“就在县学工地旁边捡的!”
“县学工地?”吴良皱眉,看向唐成,“唐成,你知道这事吗?”
唐成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一脸“震惊”:“吴兄!小弟想起来了!前几日工地确实丢过银子!是给工匠结工钱的三百两!小弟还以为是自己弄丢了,原来是被人捡了去!”
他转向吴阳,痛心疾首:“三弟!你捡到银子,就该归还啊!怎么能...怎么能拿去赌钱呢?还说是捡的,你这是侵占啊!”
吴阳傻眼了:“唐成!你...你血口喷人!这银子明明是你给我的!”
“我给你?”唐成一脸“不可思议”,“三弟,我为什么要给你三百两?咱们非亲非故,我钱多得没处花了?”
“是封口费!”吴阳气急败坏,“县学修缮,你用劣料,贪墨公款!被我发现了,你就用这假银封我的口!”
“劣料?”唐成转向吴良,“吴兄,县学修缮用的可都是好料!陈夫子都验收过了!您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查!”
吴良沉吟片刻:“来人!去县学,取几样建材来!”
衙役去了,不多时带回来几块瓦片、一截梁木。
吴良仔细查看——瓦片完好,梁木结实,都是好料。
“吴阳,”他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劣料?”
吴阳急了:“这...这肯定是唐成调包了!昨晚我去看的时候,那些料都是坏的!”
“昨晚?”唐成抓住话柄,“三弟,你昨晚去工地干什么?该不会是...去偷东西吧?”
“我...我是去查你!”
“查我?”唐成冷笑,“你一个刚出狱的人,有什么资格查官家的工程?分明是去偷建材,被我撞破了,就诬陷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吴良头都大了。
假银是真的,吴阳赌钱也是真的。但建材没问题,唐成的账目也清清楚楚。
最后,他只能判:吴阳侵占遗失银两(虽然吴阳坚称是唐成给的),判赔三百两,杖责二十。至于假银来源,查无实据,暂不追究。
吴阳挨了二十板子,屁股开花,还要赔三百两——他哪有钱?只好又去求吴良。
吴良气得甩袖:“你自己作的孽,自己受着!”
最后还是柳芸娘心软,借了吴阳一百两,让他先把赌坊的钱还了。剩下的二百两,慢慢还。
吴阳一瘸一拐地出了县衙,看着等在门口的唐成,眼睛都红了。
“唐成...你够狠!”
唐成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三弟,这次是给你个教训。以后啊,别太贪。”
说完,扬长而去。
吴阳盯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
等着。
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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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县衙后堂。
吴良对着账本发呆。
县学修缮,花了一千两,账目清楚,工程合格。看起来没问题。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夫人,”他问柳芸娘,“你说唐成这次...真没动手脚?”
柳芸娘正在绣花,头也不抬:“动手脚又怎样?没证据。”
“可吴阳那假银...”
“假银是吴阳自己拿出来的,”柳芸娘淡淡道,“他说是唐成给的,谁信?就算真是唐成给的,唐成也可以说吴阳诬陷。死无对证。”
吴良叹气:“我就是觉得...太巧了。吴阳刚发现建材有问题,唐成就用假银封口...”
“所以呢?”柳芸娘放下针线,“你去查?怎么查?把县学拆了验料?还是把唐成抓来严刑拷打?”
吴良无言。
是啊,怎么查?
没证据。
“罢了,”他摆摆手,“这事就这么过去吧。只要县学修好了就行。”
柳芸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点破了反而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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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唐成,正在自家屋里数钱。
真正的三百两真银,他早就藏好了。假银的事,吴阳吃了哑巴亏,不敢再闹。
至于县学那些劣质建材...至少能撑个一两年。等出问题时,他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完美。
他把银子收好,躺在床上,美滋滋地计划着怎么花这笔钱。
先去赌坊翻本,再去酒楼吃顿好的,然后...
正想着,窗外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
唐成起身开窗,只见地上有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锭银子,还有张字条:
“假银之事,没完。——吴阳”
唐成冷笑,把字条撕了。
没完?
那就继续玩。
看谁玩死谁。
他关窗,吹灯,睡觉。
梦里,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而清溪县的夜,还很长。
这场县学修缮的戏,看似落幕了。
但其实,才刚开始。
至少对吴阳来说,是的。
他正趴在床上,屁股上敷着药,眼里闪着怨毒的光。
“唐成...”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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