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棚的阴影比夜色更浓。
沈渔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木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粗糙的杂粮饼,却没有丝毫食欲。老烟杆的话如同冰锥,一字字钉在他的心头。
听竹书院,三位筑基执事,全城暗花。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然撒下,而他便是网中央那尾挣扎的鱼。瓦砾巷绝非久留之地,这里鱼龙混杂,只要赏格足够动人,随时可能有人为了那笔横财将他出卖。
必须尽快离开这座城池。
但城门必然已被严密监控,甚至可能布下了探查阵法。硬闯是下下之策。
他的目光落在膝前那柄无锋黑剑上。冰冷的死寂感透过脏布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师父说,此剑能“断缘”。
若以它斩断自身与外界探查术法的“联系”,或许能争得一线空隙?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强行压下。动用此剑的代价未知,且极可能引来更恐怖的关注。不到绝境,不可轻用。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利用听竹书院内部的“不合”。
玄玦与另外两位执事不是一条心。这是老烟杆提供的,唯一可能存在的缝隙。
该如何利用?
直接挑拨?他身份低微,实力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
制造混乱?或许可行,但需要契机,一个能让玄玦与其他人产生直接冲突,且无暇他顾的契机。
他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老烟杆提供的所有信息。听竹书院内部……丢了东西?跑了怪物?
若这“怪物”并非虚指,而是某种真实存在的、对听竹书院极为重要的“东西”呢?如果这东西,恰好出现在一个微妙的地点,被玄玦的对手率先发现……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在他心中逐渐勾勒。风险极大,成功率渺茫,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不是坐以待毙的办法。
他需要更确切的情报,需要知道那“怪物”或“失物”究竟是什么,需要知道玄玦与另外两位执事具体的活动范围和作息规律。
这些,老烟杆未必知道,或者知道了也未必肯说。
他需要另一个信息源,一个可能对听竹书院充满怨恨,且身处其内部的……人。
沈渔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师父早年曾偶然救下,后来似乎辗转进入了听竹书院外院做杂役的……女子。名字好像叫……芸娘?
师父当年提及此人时,曾言其身世凄苦,对听竹书院颇有微词,或许……
这是一个极其渺茫的希望,但值得一试。
他不再犹豫,将剩下的杂粮饼揣入怀中,重新背好黑剑,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窝棚。
听竹书院在城中有几处产业,其中一处负责采购世俗物资的货栈,就在城东与主城区的交界地带。那里人员往来复杂,是接触书院底层人员最可能的地方。
夜色深沉,货栈早已关门。沈渔隐匿在对面一条小巷的黑暗中,如同石雕,耐心等待着。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鱼肚白,货栈的后门才“吱呀”一声被推开,几个穿着灰色杂役服饰的人影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开始清扫门前的街道。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落在最后、身形单薄、低着头默默扫地的女子。看侧影轮廓,与记忆中师父描述的模样有五六分相似。
他耐心等待着,直到那女子独自一人转到货栈侧面清理垃圾堆积的角落时,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女子似乎有所察觉,猛地回头,看到黑暗中突兀出现的人影,吓得手一抖,扫帚差点掉落,脸色瞬间煞白。
沈渔竖起食指,抵在蒙着布的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芸娘?可是溪下村的芸娘?”
女子浑身一颤,眼中闪过惊疑、恐惧,最终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她死死盯着沈渔蒙面的脸,嘴唇哆嗦着,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回道:“你……你是……”
“受故人所托。”沈渔打断她,不敢透露师父已逝的消息,怕刺激到她,“长话短说,我想知道听竹书院玄玦执事,以及另外两位执事近日的动向,越详细越好。还有,书院内部,是否丢了什么重要之物?”
芸娘的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她对听竹书院确有怨恨,但更恐惧书院的严酷手段。
沈渔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芸娘似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语速极快地说道:“玄玦执事性情孤傲,与王、李两位执事素来不和。他们三人轮流值守义庄区域,玄玦执事通常是午时与子时当值。王、李二位则在辰时与酉时。”
“至于丢了什么……”芸娘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与恐惧,“不是东西……是‘药人’!看管丹房的‘七号药人’前几天突然疯了,打伤守卫,逃了出来!据说那药人身上带着书院某种重要的‘实验痕迹’,三位执事奉命,必须秘密将其抓回,死活不论!”
药人!实验痕迹!
沈渔心中剧震!听竹书院竟然在用活人进行某种实验?而且这实验似乎极为重要,甚至可能与那“怪物”的传言有关!
“那药人……有何特征?可能藏身何处?”他立刻追问。
“是个年轻男子,左边脸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很好认。”芸娘急促道,“他逃出来时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很可能……就藏在瓦砾巷或者城北废墟那种地方!书院的人不敢明着搜那种地方,怕引起骚动,所以才下了暗花,想借刀杀人!”
瓦砾巷!城北废墟!
沈渔眼中精光爆射!
目标,藏身地,看守者的矛盾,一切线索在此刻骤然串联!
他深深看了芸娘一眼,低声道:“多谢。今日之事,烂于腹中,方可保平安。”
说完,不待芸娘回应,他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消失在渐亮的晨曦之中。
芸娘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脸色依旧苍白,握着扫帚的手微微颤抖,最终,她低下头,继续默默地清扫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沈渔,则向着瓦砾巷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必须赶在听竹书院的人,或者那些被暗花吸引的鬣狗之前,找到那个脸上带着暗红胎记的……
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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