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斑驳，字迹狰狞。那“生死莫怨”四字如同冰冷的诅咒，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凉。
身后，灰雾翻腾，隐约可闻幽影与欧阳烈的争执与试探声，他们并未远离，显然在犹豫是否冒险进入这片诡异的雾区。灰雾能阻隔视线与部分神识，但以金丹修士之能，未必不能强行突破，时间紧迫。
前方，是这座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残破传送门。门内深灰色的漩涡缓缓旋转，寂灭与混乱的气息交织，碎片与玉佩的共鸣达到顶点，仿佛在催促沈渔踏入其中。
“这……这是什么地方？传送门？”一名幸存的玄云宗弟子声音发颤。
“归墟外道路……难道这传送门通向传说中的‘归墟’之地？或是连接‘外道’世界的通道？”阵法客卿脸色惨白，声音充满恐惧。归墟，万物终结之所；外道，宇宙灾厄之源。无论哪一样，都是修士谈之色变的禁忌。
赵千钧捂着伤口，看向沈渔，目光复杂：“沈道友，此门因你手中之物而显异象，你……可知其中究竟？”
沈渔沉默，他也不知道。碎片与玉佩只是指引，并未传达具体信息。但识海中外道烙印的躁动，却在这传送门前奇异地平复了一丝，仿佛门后的气息对它有某种吸引力或压制力。
“我不知道。”沈渔如实回答，目光扫过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众人，“但我知道，留在这里，等后面的人追进来，或者等这片古战场其他东西被吸引过来，我们必死无疑。”
他顿了顿，看向那缓缓旋转的灰色漩涡：“此门虽有诡异，但碎片与玉佩既指引至此，或许并非单纯死路。可能是一处险地，也可能是一处……暂时的庇护所或出路。”
这是赌博，但已别无选择。
赤云真人咳出一口血沫，他被欧阳烈一击震伤，此刻气息萎靡，看了一眼身后雾区，又看看传送门，沉声道：“前有未知，后有追兵。留是等死，进……或有一线生机。老夫寿元将尽，死不足惜，但尔等还年轻……沈小友，你做决定吧，老夫信你一次。”
焚炎上人也是哼了一声，虽未明确表态，但眼中也露出决绝之意。他性情暴烈，宁可冒险闯入未知，也不愿被影煞和欧阳烈之流围杀。
胡三爷苦笑：“沈道友，事已至此，胡某也随你赌一把。”
苏婉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到沈渔身侧，用行动表明态度。其他幸存修士面面相觑，最终也都咬牙点头。能活到现在的，都不乏决断之力。
沈渔深吸一口气，压下识海的不适和身体的疲惫，沉声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便闯一闯这‘归墟外道路’！所有人跟紧，不要分散！”
他当先走到残破的石质拱门前。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门内灰色漩涡散发出的气息——那并非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连时间与存在本身都要消融的“寂灭”与“虚无”。手中的碎片光芒流转，与漩涡产生共振。
沈渔尝试将一缕寂灭真元注入碎片，再引导向传送门。碎片光芒大盛，一道灰蒙蒙的光束射入漩涡中心。
“嗡……”
漩涡旋转速度骤然加快，深灰色光芒从门内透出，将众人笼罩。一股强大却异常平稳的吸力传来，并非撕扯，更像是温柔的包裹。
“走！”沈渔低喝，率先一步踏入灰色光芒之中。
苏婉儿紧随其后。赵千钧、胡三爷、赤云真人、焚炎上人等人也毫不犹豫，鱼贯而入。
就在最后一人身影没入传送门的刹那——
灰雾猛然被一道赤红火柱撕裂！欧阳烈与枯木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雾区边缘，恰好看到众人消失在灰色光芒中的最后一幕。
“那是……上古传送门？！”枯木老人声音带着惊疑与一丝狂热，“他们进去了！那小子手中的碎片果然是钥匙！”
幽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另一侧，面具下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残破拱门和正在缓缓平复的灰色漩涡：“归墟的气息……嘿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欧阳烈，你还等什么？追进去！那小子身上的秘密，还有那扇门后的东西，难道你不动心？”
欧阳烈眼神剧烈闪烁，盯着传送门，又看了看身旁气息不稳的枯木老人，以及虎视眈眈的幽影。门后吉凶未知，可能是绝地，也可能蕴含惊天机缘。最重要的是，沈渔进去了，带着那枚关键的碎片……
“枯木先生，此门……可能通行？”欧阳烈沉声问。
枯木老人上前几步，仔细感应片刻，沙哑道：“门已激活，残留空间坐标尚未彻底消散。但此门残破，稳定性极差，强行闯入，风险极大，可能被抛入空间乱流，也可能直接传送到绝地。而且……门后气息混乱，似有‘归墟’与‘外道’之力交织，绝非善地。”
风险与机遇并存。
幽影阴笑道：“富贵险中求。欧阳烈，你若是怕了，本座可先行一步。那小子身上的东西，还有门后的机缘，就归本座了！”说着，他身形一动，便要冲向传送门。
“且慢！”欧阳烈断喝，眼中终于露出决断，“一起进！但需约定，在探明门后情况、拿下那小子之前，不得互相攻击！”
他终究无法坐视幽影或沈渔独占可能存在的机缘，更不愿碎片落入幽影之手。
幽影面具下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可以。”
枯木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三人迅速达成临时协议，欧阳烈催动赤阳珠护住己方，枯木老人灰雾笼罩，幽影身形融入阴影，一同冲向那尚未完全关闭的灰色漩涡！
就在三人触及光芒的瞬间，本就残破的传送门剧烈震颤，门框上的裂纹扩大，灰色的光芒变得极不稳定，疯狂闪烁！
“不好！门要塌了！”枯木老人惊叫。
但为时已晚，强大的吸力将他们一并吞没！
“轰隆！”
在三人身影消失的下一刻，残破的石质拱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崩塌，化作一地碎石！门框上的符文彻底黯淡、湮灭。周围的灰色雾气如同失去了核心，开始缓缓消散。
这片区域，重归死寂，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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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渔踏入灰色光芒的瞬间，感觉如同坠入一片失重的深海。四周是流动的、深灰与暗银交织的混沌色彩，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有无数模糊的光影碎片和扭曲的线条飞快掠过，仿佛在穿越一条支离破碎的时光隧道。耳边是低沉连绵的、仿佛宇宙背景噪音般的嗡鸣。
他紧紧握着苏婉儿的手（不知何时抓住的），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身后赵千钧等人的气息也紧紧相连，没有分散。
传送过程异常平稳，没有寻常传送阵的剧烈撕扯感。但他识海中那被镇压的外道烙印，却在这特殊的空间环境中异常活跃起来，不再仅仅是躁动，而是传递出一种混合了恐惧、渴望、臣服等复杂情绪的波动，仿佛门后的目的地，对它而言既是威胁，又是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很久。
脚下一实。
灰色褪去，景象清晰。
众人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荒芜大地上。
天空是永恒的、毫无生气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凝固的灰霾。大地是龟裂的、灰黑色的，如同干涸了亿万年的河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巨大裂谷。远处，可以看到一些扭曲的、仿佛被巨力拧成麻花状的岩石山脉，以及一些半埋在尘土中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材质非金非石的残骸碎片，有些像是建筑的构件，有些则完全无法辨认。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到几乎无法吸收的灵气，更多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虚无”感。在这里，仿佛连“存在”本身都变得脆弱。
“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人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沈渔环顾四周，心不断下沉。这里的环境，与他想象中的“归墟”或“外道”之地有几分吻合，但更加破败、荒凉，仿佛是一片被遗忘在时空尽头的废墟。碎片和玉佩的共鸣在这里变得微弱而恒定，指向某个方向。
他放开苏婉儿的手（后者脸色微红，低头不语），尝试运转功法，发现寂灭真元的恢复速度变得极其缓慢，仿佛此地的大道规则与外间不同，对“生”的力量有着天然的压制。
“此地灵气近乎枯竭，大道残缺，不宜久留。”赤云真人脸色凝重，他尝试感应天地，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看那边！”焚炎上人指向远处。
顺着方向望去，只见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矗立着一些更加巨大、更加完整的阴影，像是一座座倒塌的巨塔或宫殿的轮廓，其中最高的一座，顶端似乎还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金色的光芒在闪烁，与沈渔手中碎片的颜色相似。
“碎片在指引那个方向。”沈渔沉声道，“那里可能有线索，或者……出口。”
没有其他选择，众人稍作调整，服下丹药补充消耗（在此地丹药效果也大打折扣），便朝着那片阴影轮廓前进。
脚下的土地坚硬如铁，行走艰难。四周死寂无声，只有风声——那是一种空洞的、仿佛呜咽的、从无数裂缝中吹出的阴风，带着侵蚀神魂的寒意。偶尔，能看到一些奇异的、散发着微光的灰色苔藓生长在裂缝边缘，或者一些半透明的、如同水晶般的奇异矿物嵌在岩层中，蕴含着微弱的空间波动。
这里并非完全没有“东西”，只是所有的存在，都带着一种衰亡与终结的气息。
前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并未遇到任何活物袭击，但那股无处不在的死寂压力，却让众人精神越发疲惫，伤势恢复缓慢。
突然，走在侧翼的一名四海商会炼气修士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指着右前方一处较大的地裂边缘：“那里……好像有个人？”
众人立刻警戒望去。只见在那地裂旁一块突出的黑色岩石上，确实倚坐着一道身影！
那身影披着残破的、沾满灰尘的灰色斗篷，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雕。身上没有任何生命气息散发，但也没有死气，就像……完全融入了这片死寂的环境。
沈渔神识扫过，竟感觉那身影所在之处一片“空无”，仿佛那里什么都不存在，但他的眼睛明明能看到。
“小心，可能是古尸或残念化身。”赵千钧低声道，握紧了刀。
沈渔示意众人原地戒备，自己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朗声道：“前辈？我等误入此地，并无冒犯之意，只想寻路离开，还望前辈指点。”
那灰色斗篷身影毫无反应。
沈渔又试探着靠近几步，距离已不足十丈。
就在这时，那身影忽然……动了一下！
极其缓慢地，它抬起了头。
斗篷兜帽下，并非人脸，也不是骷髅，而是一片不断扭曲变幻的、深灰色的混沌漩涡，漩涡中心，有两粒极其微小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金色光点，如同眼睛。
一个干涩、空洞、仿佛亿万年来未曾开口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语言，但奇异地，众人竟能理解其意：
“……又……来了……窃取者……的……同路人……”
“……归墟……残径……不……欢迎……生者……”
“……离去……或……留下……成为……永恒……寂静的……一部分……”
话音落下，那身影缓缓站起。随着它的动作，周围空间的“死寂”感陡然倍增，大地微微震颤，裂缝中吹出的阴风变得更加凄厉，仿佛在应和着它。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消磨一切存在意义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弥漫开来。
这绝非金丹修士所能拥有的气息！
沈渔瞳孔骤缩，他手中的碎片，在这一刻，光芒陡然大盛！
（第九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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