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瓦砾巷还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晦暗里。
沈渔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疾速穿行,脚步落地无声,只有衣袂带起的微弱风声。他的大脑如同冰面下的暗流,高速运转,将所有线索拼接、分析。
药人,实验痕迹,玄玦与王、李二执事的不和,轮值时间……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在理论上存在可行性的计划,逐渐清晰。
关键在于那个药人。他必须是活的,至少在被玄玦的对手“发现”之前,必须是活的。
瓦砾巷范围不小,藏匿一个人太容易。但一个身受重伤、惊慌失措的药人,必然会留下痕迹——血腥味,慌乱中碰倒的杂物,或者……对某些特定药物的渴求。
沈渔放缓脚步,鼻翼微动,灵力凝聚于双目,仔细感知着周围任何一丝异常。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污浊的气味,腐烂的垃圾,劣质的烟草,汗臭……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过滤着这些干扰。
忽然,他脚步一顿。
在一条堆满破瓦罐的死胡同尽头,他嗅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些许清甜又混杂着腐朽气息的血腥味。
是药血!长期浸泡药物之人,血液会带上特殊的味道。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个可能藏身的角落。
在一个半倾颓的灶台残骸后面,堆积的破麻袋微微动了一下。
沈渔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记载着《镇渊清秽本愿经》的玉简,神识沉入,快速寻找着其中关于隐匿、安抚气息的辅助法门。
几个简单的音节和灵力运转方式被他强行记下。他需要暂时稳住这个药人,不能让他因为恐惧而失控,暴露行踪。
他调整呼吸,运转那粗浅的隐匿法门,让自己的气息变得若有若无,如同融入环境的石头。然后,他才缓缓走向那堆麻袋。
“别出声,我不是听竹书院的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能让人心神略微安宁的韵律,这是刚刚从那辅助法门中学来的粗浅应用。
麻袋的抖动停止了,但里面传来的呼吸声变得更加粗重和恐惧。
沈渔伸出手,轻轻拨开最上层的麻袋。
一张年轻却写满惊惶的脸露了出来。左边脸颊上,那块暗红色的胎记如同燃烧的火焰,异常醒目。他蜷缩着身体,手臂和腿部都有明显的伤口,草草包扎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眼神涣散,带着一种野兽般的警惕和绝望。
“你想活下去吗?”沈渔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平稳,不带丝毫情绪。
药人死死地盯着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听竹书院三位执事在抓你,玄玦,王礼,李巡。”沈渔继续道,语速不快,确保每个字都敲击在对方心上,“玄玦与另外两人有隙。如果你想活,只有一个机会——在辰时,王礼或李巡当值时,‘恰好’被他们其中一人发现。然后,将玄玦试图私吞你身上‘实验成果’的消息,透露出去。”
药人瞳孔骤缩,涣散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显然知道“实验成果”意味着什么。
“这……这不可能……他们会立刻杀了我……”他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风箱。
“落在玄玦手里,你必死无疑,而且死得毫无价值。”沈渔的声音冰冷如刀,“落在王、李手中,你或许会死,但玄玦也会因此惹上大麻烦。这是你唯一能报复,也是唯一可能有一线生机的方式。当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残酷的平静,
“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死在这里,无声无息,像一只被踩死的虫子。”
药人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眼中挣扎、恐惧、仇恨交织。书院非人的折磨,逃亡路上的绝望,在此刻化作了某种破釜沉舟的狠厉。
“……我……我做!”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变得疯狂而决绝。
沈渔不再多言,从怀中取出之前剩下的、有微弱宁神效果的草药,捏碎,混合着一点干净的雨水,重新帮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暂时稳住伤势。
“辰时初刻,我会制造一点动静,将巡逻的人引到附近。剩下的,看你自己。”沈渔说完,深深看了他一眼,身形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他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位置,既能观察到情况,又能在必要时及时脱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瓦砾巷渐渐有了人声。
辰时将至。
沈渔隐匿在一处较高的断墙后,目光锁定在药人藏身的那条死胡同附近。按照芸娘的情报,这个时辰,应该是王礼或李巡负责巡查这片区域。
来了!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远处,两个穿着听竹书院标准蓝色道袍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朝着这个方向巡查而来。为首一人,面白无须,眼神略显阴鸷,正是执事王礼!
沈渔不再犹豫,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悄无声息地弹向远处一堆松散的瓦砾。
“哗啦——”
一声不算太大,但在寂静清晨格外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王礼和他的随从弟子脚步立刻顿住,锐利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以及……与之相邻的那条死胡同!
“那边有动静!去看看!”王礼低喝一声,身形一动,已率先朝着死胡同掠去!
沈渔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
成败,在此一举!
只见王礼二人冲入死胡同,随即里面便传来一声惊怒的喝骂和灵力波动的轰鸣!
“在这里!”
“还想跑?!”
几声短促的交手声和闷响后,一切归于平静。
沈渔看到,王礼单手提着那个奄奄一息的药人,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药人似乎用最后的气力,对着王礼急切地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
但沈渔清晰地看到,王礼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脸色猛地一变,先是震惊,随即眼中爆射出无法抑制的狂喜和……一丝冰冷的杀意!
他猛地转头,对身边的弟子厉声吩咐了几句,那弟子立刻点头,转身朝着义庄方向疾驰而去,显然是去通知李巡。
而王礼则提着药人,迅速消失在另一个方向,看样子是准备找个地方先行逼问“实验成果”!
计划成功了!
玄玦试图私吞重要成果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的对头耳中!接下来,听竹书院内部,必将掀起一场风波!
沈渔不再停留,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悄无声息地从断墙后滑下,向着与王礼离去相反的方向,迅速远遁。
他能做的,已经做完。
现在,他需要趁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混乱,找到离开这座城池的机会。
而与此同时,在义庄附近值守的玄玦,很快便会接到王礼、李巡联手发难的讯息。
风暴,已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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