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枯骨岭的风停了。
但这并没有让营地里的气氛变得轻松,反而更加压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味,像是腐烂的苹果混杂着生锈的铁器。那是白天焚烧李二狗尸体后残留的味道,也是从北面雁门关方向飘来的“死气”。
大营四周,篝火被特意压低了光亮,只留下一圈暗红色的余烬。
负责巡逻的是前锋营的两个老兵,老张和柱子。
“柱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老张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浑浊的眼珠子在黑暗中乱转,声音压得极低。
“啥声音?别自己吓自己。”柱子啐了一口,但握刀的手明显有些发白,“王妃娘娘不是说了吗,那是蛊虫,也就是虫子。一把火烧了就是,怕个球。”
“不是……”老张咽了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像是……有人在嚼骨头。咯吱,咯吱的……”
柱子刚想骂他疑神疑鬼,耳朵忽然动了动。
真的有声音。
就在营地西北角的阴影里,那里是堆放杂物和草料的地方,平日里耗子多,但这声音听起来太沉重了,不像是耗子,倒像是……一条湿漉漉的大狗在拖着什么重物。
“谁在那?!”柱子壮着胆子喝了一声,举着火把凑了过去。
火光摇曳,只能照亮前方三尺之地。
没有人回应。只有那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反而更大了。
“咯吱……滋滋……”
柱子感觉头皮发麻,他给老张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慢慢包抄过去。
绕过一堆废弃的辕辙,火光终于照亮了阴影的一角。
“啊——!”
柱子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向后跌去,火把掉在地上,火星四溅。
“咋了?!”老张急忙冲上去。
借着地上的火光,他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一幕。
一个穿着破烂戎狄皮甲的“人”,正趴在一名落单的更夫身上。更夫的喉咙已经被咬断了,血流了一地。而那个“人”,正埋头在更夫敞开的胸腔里,大口大口地吞噬着温热的内脏。
听到动静,那个“人”缓缓抬起头来。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皮肤呈青灰色,上面布满了黑色的血管网,就像是碎裂的瓷器。最可怕的是他的下巴,那是脱臼的,像蛇一样张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嘴里塞满了还在蠕动的肠子,黑色的血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鬼……鬼啊!”
老张的腿肚子一软,手里的长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个怪物并没有像野兽一样嘶吼,它只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像是喉咙里卡了痰的“嗬嗬”声,然后四肢着地,以一种极其扭曲、极其迅速的姿势,向着老张扑了过来!
那种速度,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能有的!
“噗嗤!”
老张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扑倒在地。那张血盆大口直接咬住了他的半张脸。
“敌袭——!有怪物——!”
柱子连滚带爬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地吼叫。
凄厉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枯骨岭寂静的夜。
……
中军大帐内,萧景珩和林晚都没有睡。
两人正对着一张北境地图,研究着雁门关的地形。听到外面的惨叫声,萧景珩手中的朱笔一顿,眼中寒芒乍现。
“来了。”
他抓起桌上的横刀,身形一闪便冲了出去。
林晚紧随其后,手里紧紧握着一把特制的手弩,腰间的皮囊里装满了各种她连夜调配的“特种药粉”。
大营西北角,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火把乱晃,人影憧憧。
“杀!杀了他!”
“砍不动啊!这玩意儿皮太厚了!”
“天哪!他的手断了还在动!”
只见十几名大周士兵正围着三个冲进来的“怪人”砍杀。这些士兵都是百战老卒,刀法狠辣,招招往要害招呼。
可是,往常无往不利的刀法,今天却像是砍在了败革或者老树根上。
“铛!”
一名伍长狠狠一刀砍在怪物的脖子上。若是常人,这一刀足以让人身首异处。但这怪物的脖子上只留下了一道翻卷的伤口,黑血涌出,却没有喷溅。
更可怕的是,那怪物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反手一爪子,直接抓穿了伍长的皮甲,掏出了他的心窝。
“啊——!”伍长惨叫倒地。
“砍腿!砍腿让他跑不了!”有人大喊。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乱刀齐下,终于将其中一个怪物的双腿砍断。
“呼……死了吧?”士兵们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然而,就在他们放松警惕的一瞬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失去了双腿的怪物,并没有死去。
它趴在地上,上半身依然在疯狂地扭动。而那两条被砍下来的断腿,竟然像是两条离了水的黑鱼,在地上疯狂地蹦跶、抽搐!
其中一条断腿,猛地弹起,那只穿着铁靴的脚,狠狠踹在了一个士兵的膝盖上。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我的腿!”那士兵惨叫着倒下。
而那个只剩下上半身的怪物,竟然用双手扒着地面,拖着一地的黑血和肠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爬了过来,一口咬住了士兵的喉咙!
“呕——”
周围的士兵看到这一幕,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不怕敌人凶残,就怕敌人不是人!
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屠杀!是噩梦!
“这是什么鬼东西?!”
“跑啊!他们杀不死!”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原本严整的军阵开始松动,有人开始后退,有人甚至丢掉了兵器。
“不许退!”
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萧景珩从天而降。
他一身玄甲,在大火的映照下宛如杀神。手中的横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寒光。
“刷——!”
那个正在啃食士兵的半截怪物,被他一刀从头顶劈开,直接劈成了两半!
这一刀蕴含了深厚的内力,不仅切开了皮肉,更震碎了里面纠结的蛊虫。
黑血四溅,那怪物终于不动了。
“王爷!是王爷!”
看到主帅亲临,原本惊慌失措的士兵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骚动稍稍平息了一些。
“都给本王稳住!”
萧景珩横刀立马,挡在众人身前,目光冷冽地扫过全场。
“什么杀不死?只要是东西,剁碎了也就是一滩烂泥!”
“亲卫营!结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铁牛带着几百名亲卫冲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的不是普通的刀枪,而是沉重的陌刀和长柄大斧。
“这些玩意儿皮厚,用重兵器砸!”铁牛大吼一声,手里的熟铜棍呼啸而出,直接将一个扑上来的怪物脑袋砸成了烂西瓜。
黑色的脑浆迸裂,那怪物抽搐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看到没?爆头有用!”铁牛兴奋地大喊。
局面暂时被控制住了。在重兵器的轰击下,潜入营地的十几个“不死士兵”终于被砸成了肉泥。
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后怕和恶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那是黑血、内脏和蛊虫尸体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林晚戴着口罩,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她用长镊子夹起一块还在微微颤动的残肢。借着火光,她看到那断口处,并没有正常的肌肉纹理,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像菌丝一样的黑色纤维。
这些纤维仿佛有生命一般,正在断口处探头探脑,试图寻找新的血肉连接。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寄生了……”
林晚的声音有些发紧,额头上渗出了冷汗,“这是‘共生’。这些蛊虫已经彻底改变了人体的结构,把人的肌肉变成了它们的巢穴。只要还有一块肉在,它们就能驱动这块肉攻击。”
“也就是说……”萧景珩走过来,擦了擦刀上的黑血,“除非把它们剁成肉泥,或者是烧成灰,否则它们就一直有威胁?”
林晚点了点头,脸色难看:“理论上是这样。而且……”
她抬头看向黑暗的深处。
“这只是试探。”
“如果这只是十几个斥候,那么雁门关里……还有多少这样的怪物?”
“几千?几万?”
这个数字一出,周围将领们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两千个不怕死、砍不断、还能传染的怪物……这仗还怎么打?
“报——!”
就在这时,又一声凄厉的警报声从营地南面传来。
“王爷!粮草营……粮草营那边也有怪物!”
“什么?!”
众将领大惊失色。
粮草营在营地的最中心,怎么会有怪物?
“不好!是地道!”
林晚猛地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像虫子一样,它们会打洞!”
她的话音未落,营地四周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
“噗!噗!噗!”
一只只苍白而干枯的手,从泥土里伸了出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抓向士兵们的脚踝。
“啊——!”
“地下!地下有人!”
“救命啊!我的脚!”
恐慌,这一次彻底爆发了。
原本已经稳住的阵脚,因为来自地下的攻击而瞬间大乱。士兵们不知道该攻击哪里,他们疯狂地跺脚,用长枪去刺地面,但那些怪物就在土层下面,隔着一层土,枪头根本刺不进去。
而那些怪物却可以肆无忌惮地把人拖进土里,或者钻出来咬人。
“点火!快点火!”
萧景珩大声嘶吼,但场面太过混乱,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惨叫声中。
一名年轻的士兵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整个人被拖倒在地。他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战友,伸出手:“拉我一把……求求你们拉我一把……”
但没人敢拉他。
因为那个从土里钻出来的半个脑袋,正张着大嘴,等着新的猎物。
“完了……全完了……”
一名老校尉看着这混乱如地狱的场景,手中的刀当啷落地,绝望地跪了下来。
这种敌人,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战胜的。
这是天罚!是妖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刺眼的白光,忽然在营地中央炸亮!
“滋——!”
那不是普通的火光,而是一种极其刺眼、带着蓝色焰心的强光。
伴随着强光,还有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的味道。
“都给姑奶奶趴下!”
林晚站在粮草堆的高处,手里举着一个正在燃烧的奇怪陶罐,声音虽然因为带着口罩而显得有些闷,但却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疯狂。
“既然你们喜欢玩阴的,那就别怪本宫给你们下猛药了!”
她猛地将手中的陶罐砸向地面上那个最大的土坑。
“嘭!”
陶罐碎裂。
里面的液体遇到空气,瞬间爆燃,腾起一片蓝色的火海!
但这火并没有向上烧,而是像有生命一样,顺着那个地洞,呼啸着灌了进去!
“吱吱吱——!!!”
地底下,瞬间传来了无数声凄厉的尖叫。那声音不像人声,倒像是无数只老鼠被同时扔进了油锅里。
紧接着,一股股黑色的浓烟从地下的各个孔洞里冒了出来。
那些原本还在抓人脚踝的怪手,像是触电一样剧烈抽搐了几下,然后迅速枯萎、焦黑,最后不动了。
“这是……”
萧景珩看着那诡异的蓝色火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是白磷,加了点特制的助燃剂。”
林晚从高处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眼神冷酷得像个杀手。
“白磷燃烧温度极高,而且附着性极强,一旦沾上,不烧到骨头绝不熄灭。再加上我在里面加了‘驱虫散’的浓缩液……”
她看着那些冒烟的地洞,冷笑了一声。
“对于这些喜欢钻洞的阴沟老鼠来说,这简直就是……特供版的‘桑拿房’。”
地下的动静渐渐小了。
地面上的骚乱也随之平息。
士兵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蓝色火光前的女人。她身材娇小,却仿佛比那边的摄政王还要可怕。
“还愣着干什么?!”
林晚转过身,看着那些发呆的士兵,怒喝道。
“没死的都给我爬起来!”
“把所有的洞口都给我堵上!灌火油!撒石灰!”
“今晚,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把这些地老鼠,全都给我焖熟了!”
“是……是!”
士兵们如梦初醒,看向林晚的眼神里,恐惧变成了敬畏。
这就是传说中的“农神娘娘”?
这明明是“火神奶奶”啊!
萧景珩看着忙碌起来的林晚,紧绷的嘴角终于松了一松。
他走上前,伸手替她擦去脸颊上沾染的一点黑灰。
“干得漂亮。”
“那是。”林晚扬起下巴,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却亮得吓人,“想吃我的席?崩碎了他们的牙!”
她转头看向北方,那个黑暗深处的雁门关。
“不过,这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呢。”
喜欢摄政王,你老婆又搬空国库了!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摄政王,你老婆又搬空国库了!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