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熙堂内室,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亲卫从外面轻轻合上,彻底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响与窥探。
夏日的阳光经过窗棂上细纱的过滤,变得柔和而温暖,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专属于她的淡淡馨香,是清雅的荷香混合着某种暖甜安神的气息,终于驱散了刘谨周身最后一丝边关带来的风沙尘土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戾气,将他重新拉回这个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私密而安宁的空间。
他宽厚的手掌依旧牢牢地揽着李晩妤纤细的腰肢,并未因进入内室而立刻松开,反而像是确认所有权般,收得更紧了些。
他低下头,以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更深切地、毫无顾忌地凝视着怀中的小女人。
数月的辗转思念,沙场枕戈待旦间的午夜梦回,此刻真人就在怀中,那份失而复得的巨大充实感与满足感,几乎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喟叹出声。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工笔画师,细细描摹着她熟悉的眉眼,掠过她因羞涩和紧张而泛起动人红晕的脸颊,最后落在她因不安而轻轻颤动着、如同蝶翼般的纤长睫毛上。
“瘦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哑,指腹带着薄茧,近乎霸道地轻轻抚过她柔腻的下颌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断定和一丝隐隐升腾的不悦,“可是府中下人伺候不用心?苛待了你?还是……”
他刻意顿了顿,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带上了他特有的、混合着调侃与不容错辨的强势意味,“……思念夫君所致,茶饭不思?”
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唇齿间,带着滚烫的温度,熨贴进她的肌肤里。
李晩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和直白的话语弄得脸颊绯红,如同火烧,下意识地慌忙摇头:“没有……王爷……夫君,”
她及时改口,想起他之前家书中近乎偏执的纠正,声音细若蚊蚋,“我很好,真的。太医日日请脉,都说胎象安稳,饮食起居也并无不妥。”
她急于证明自己被照顾得很好,不想让他因莫须有的事情动怒。
刘谨对她那声略显生涩却终究顺从的“夫君”似乎颇为受用,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他环抱着她的手臂终于稍稍松开了些禁锢的力道,却依旧以一种占有的姿态圈着她,带着她缓步走向内室那张铺着软缎的贵妃榻。“坐下说话。”
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但搀扶她坐下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与他周身冷硬气质不符的、小心翼翼的姿态。
李晩妤依言在软榻上坐下,微微仰头,看着他仍是一身冰冷沉重、沾染着征尘的玄色铠甲,在这温暖馨香的内室里显得格外突兀而格格不入,便柔声提醒道:
“王爷……夫君一路劳顿,风尘仆仆,不若先卸了这身铠甲,沐浴更衣,也好松快些?”她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刘谨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象征着杀伐与权力的甲胄,又看向她那双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
他习惯性地想扬声唤外面候着的侍从或贴身内侍进来伺候,目光触及她温柔顺从、带着一丝依赖的模样,心思微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倏然改了主意。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种夫妻间独有的亲昵和某种隐秘的试探,沉声道:“夫人替本王卸甲。”
这不是询问,而是要求。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强势,仿佛这是她份内之事,也是他赋予她的、独一无二的亲近权利。
李晩妤闻言微微一怔。为他卸甲……这通常是极为亲近的侍从或极为信任之人所为,是极为私密亲近之事。
她心中羞涩难当,但看着他眉宇间尚未散尽的疲惫与风尘,以及那双深邃眼眸中清晰映出的、不容拒绝的强势意味,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依言站起身,声音更软了几分:“是,妾……我来。”
她走到他身前,她的身高只及他胸膛,需微微踮起脚尖,才能勉强碰到他肩甲上繁复的皮质系带。
如此近的距离,男子身上强烈而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更加清晰地扑面而来,混合着冷硬的皮革、金属的凛冽,以及一丝被体温蒸腾出的、带着阳刚味的汗水气息,并不难闻,反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慌意乱的压迫感。
让她伸出的指尖都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解了几次,那紧扣的系带都未能顺利解开。
刘谨垂眸,沉默地看着身前这个小女人努力踮着脚,因为紧张和生疏而显得笨拙却异常认真地解着他甲胄系带的模样。
她的动作很轻,很缓,仿佛生怕一个不小心会碰疼了他,或是弄出什么声响打破了这室内的宁静。
她那白皙纤细、柔弱无骨的手指,与他身上冰冷坚硬、刻满战斗痕迹的铠甲形成了极其鲜明而脆弱的对比。
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与平静感油然而生,仿佛数月征战中积累的所有血腥、杀戮、算计与疲惫,都在她这小心翼翼、带着怯意却又无比真诚的触碰中,被一点点抚平、驱散。
他甚至能感受到,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她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
终于卸下沉重的胸甲和带有狰狞兽首的肩甲,里面是早已被汗水反复浸透、紧贴在肌肤上的深色棉质中衣,勾勒出他精壮结实的胸膛轮廓。
当李晩妤帮他解开手臂上坚硬的臂缚时,不经意间,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他左肩胛下方一处略显僵硬、与周围布料触感不同的地方。她下意识地、带着探究地轻轻按了一下。
“嘶——”刘谨肌肉瞬间条件反射般绷紧,喉间溢出了一声极轻短促的吸气声,虽然立刻被他强行压下,但那一瞬间身体的僵硬并未逃过近在咫尺的李晩妤。
她的动作立刻顿住,猛地抬头看他,只见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虽瞬间便恢复成那副波澜不惊的冷峻模样,但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夫君,你这里……”
她担忧地问,声音里带上了急切,也顾不得方才的羞涩,手指悬停在那个位置,不敢再碰。
“无妨,小伤而已。”刘谨不欲多谈,轻描淡写地带过,甚至试图微微侧身,避开她探究的指尖和目光。
沙场受伤对他而言如同家常便饭,他从不觉得需要向谁展示或诉说。
但李晩妤这次却异常坚持。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孕期情绪的敏感放大了她的担忧,她固执地、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轻轻掀开他中衣的领口。
一道已经结痂、但仍显狰狞扭曲的暗红色伤痕赫然映入她的眼帘,那伤痕从肩胛骨处斜斜向下延伸,虽看起来不算太深,但长度惊人,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他蜜色的坚实肌肤上。
想象着利箭或兵刃带着呼啸的风声擦过此处时的凶险情景,她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眼圈瞬间就红了,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这……这怎是小伤……”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哽咽,悬在伤痕上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始终不敢落下,仿佛那结痂的伤口依旧会疼。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后怕。
看到她瞬间泛红的眼眶和那泫然欲泣、满是心疼的模样,刘谨心中那股因受伤而产生的、原本被压抑着的暴戾与不耐烦,竟奇异地、迅速地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人在乎着的熨帖感。
他抬手,用略显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那将落未落的晶莹泪珠,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耐心与温和,与他平日杀伐决断的形象判若两人。“真的无碍,军医处理得很好,未伤筋骨。沙场征战,难免皮肉之苦。”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水光潋滟的眸子,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笃定,“见到夫人,便全好了。”
这话语近乎笨拙,毫无华丽辞藻,却比世间任何动人的情话都更撼动李晩妤的心弦。
她不再多言,只是抿了抿唇,更加轻柔、更加小心翼翼地帮他卸下剩余的甲片和护臂,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完成后,她立刻转身,走到门边轻声吩咐外面候着的侍女备水,准备沐浴事宜。
待到刘谨沐浴更衣后,褪去了一身冰冷的铠甲,换上了一袭墨色绣暗金云纹的舒适常服,湿漉漉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少了几分战场煞神的凛冽杀伐之气,却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与不羁。
然而,那份深植于骨髓之中的迫人气势与俊美非凡的容颜,却并未因此减弱分毫。他挥退了所有试图进来伺候的下人,偌大的内室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信步走到软榻边,极其自然地挨着李晩妤坐下,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再次环住她因怀孕而愈发柔软的腰肢,温热的大掌带着沐浴后的清爽气息,精准地、带着一种熟稔的占有姿态,覆上她隆起的小腹,细细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象征着他们血脉延续的充实与奇妙。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方才更加熟练,也带着更加不容错辩的温柔与珍视。
“这些时日,独自一人,怕不怕?”他忽然问,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桓已久。
李晩妤温顺地靠在他坚实温暖的怀里,初始那份因他归来和亲密接触而产生的紧张与羞涩,渐渐被一种奇异的、久违的安宁与踏实感所取代。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糯:“起初……是有些怕的,尤其是夜深人静时。后来……后来收到夫君的信,知道边关顺利,知道……知道你快回来了,心里便渐渐安稳了些。”
尤其是最后那封宣告归期的信,像一道定心符,将那份害怕悄然转化成了殷切的期盼。
刘谨闻言,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软与充实,久久没有说话。
分离数月带来的那层无形的生疏与隔阂,在这静谧而亲昵的拥抱中,在掌心下那代表着共同血脉的微弱悸动里,悄然冰消瓦解,无声消融。
夕阳缓缓西沉,天际被染成一片瑰丽的暖金色,柔和的光晕透过窗纱,洒满室内,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朦胧的光影里。
征战归来的桀骜亲王,终于将他的王妃重新牢牢地、密不透风地拥在怀中,而这一次,他的世界里,清晰地多了一个亟待降生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最珍贵的秘密。
满室缱绻,温情脉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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