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天宇澄澈,丹桂的馥郁香气几乎弥漫了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与宫内宫外一派丰收的喜庆景象相得益彰。
朝廷颁布的劝课农桑政令已然初见成效,各地奏报秋收喜讯的驿马络绎不绝,仓廪渐实,民心愈安,笑容真切地浮现在许多人的脸上。
前朝的稳定与后宫的祥和,如同坚实的双轨,共同承载并推动着新朝这辆巨舰,平稳地驶向更深远的海域。
刘谨的心情,亦如这秋日高阔的晴空,明朗而舒展,连带着那张俊美非凡却常如冰封的脸上,也多了几许难以察觉的暖意。
他依旧勤政不辍,但眉宇间那常年凝聚不散的凛冽冰霜,似乎被这太平盛世的煦暖渐渐融化,显露出底下更为深邃沉稳的底色。
朝会之上,他甚至会就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与几位心腹重臣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虽依旧威仪天成,令人不敢直视,却不再似往日那般仅仅凭气势便足以让人股栗不止。臣子们私下议论,陛下如今,威德并重,愈发有海纳百川的明君气度了。
这一日,刘谨在乾清宫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是江南巡抚八百里加急呈上的喜报——关于今年丝绸产量大增、请求扩大海外贸易的折子。
他提起朱笔,在那工整的楷书奏本上,批下一个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准”字,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扬起。国泰民安,商贸繁盛,府库充盈,这正是他耗尽心血、孜孜以求的盛世图景正在眼前缓缓铺开。
他搁下那支御笔,并未像往常般立刻宣召等候在外的臣工议事,而是对侍立一旁、屏息凝神的内侍总管吴敬贤吩咐道,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松快:“传朕口谕,今日朕要去坤宁宫用晚膳。让御膳房将新进贡的阳澄湖肥蟹挑最顶好的送去,再备几样皇后平日爱吃的清淡小菜,汤品要温补,忌油腻。还有,朕记得库里还有去年埋下的桂花酿,启一坛送去。”
他吩咐得极其详尽,仿佛这不是一顿简单的晚膳,而是需要精心策划的要务。
吴敬贤连忙躬身应下,心中暗忖,陛下对娘娘的宠爱,真是十年如一日,不,是日渐深厚,几乎到了事无巨细、皆要过问掌控的地步,连娘娘入口的膳食,都要符合他的心意才算妥当。
坤宁宫内,秋阳暖融融地洒在殿前的石阶上。
李晩妤正领着几个得力宫人,仔细查看内务府方才送来的秋季份例与各地进献的贡品清单。
殿内一侧,绫罗绸缎,光彩熠熠;珠宝珍玩,琳琅满目,折射出炫目的光芒。然而,李晩妤的目光并未在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上过多停留,反而对角落里那几筐带着新鲜泥土气息、饱满圆润的山东苹果,以及旁边几篓在水中活蹦乱跳、鳞片闪耀着金光的黄河金鲤更感兴趣。
她亲自上前查看,吩咐管事太监如何按品级分发给各宫,如何将不易储存的瓜果存入冰窖,以备不时之需,声音温和却条理清晰,不容置疑。
“母后!”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殿内的忙碌,是刘琛下了学,穿着一身利落的杏黄色骑射服,小脸红扑扑地跑来,额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眼神亮晶晶的,“今日武师傅夸儿臣马步扎得稳,力道也足!”
李晩妤见状,眉眼弯弯,拿出袖中的素绢帕子,温柔地替他擦去额角和鼻尖的汗水,笑道:“琛儿真棒,进步神速。不过习武旨在强身健体,磨砺意志,亦要注意劳逸结合,莫要过于逞强,伤了根基。”
“儿臣知道了,谢母后关心。”刘琛乖巧应道,目光很快就被那几篓生机勃勃的金鲤吸引,带着孩童的期待问道,“母后,这鱼好生肥美,晚上可以让御厨做鱼脍吗?儿臣想吃。”
“小贪嘴鬼。”李晩妤宠溺地轻点他的鼻尖,柔声道,“等你父皇来了,问他准不准。你父皇若说可以,母后便让他们做。”
正说着,宫人高声通报陛下驾到。刘谨一身玄青色暗绣龙纹常服,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俊美的面容在秋光映照下愈发显得棱角分明,气势迫人。
他的目光先是如同最精准的尺规,迅速在李晩妤周身扫过一瞬,确认她气色红润,眉眼间毫无疲色,依旧是他喜爱的温婉安宁模样,这才将视线转向兴奋的儿子,语气平淡却自带威压:“远远就听见你嚷嚷,何事如此高兴?失了太子体统。”
刘琛立刻收敛了笑容,站得笔直,将武师傅的夸赞又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末了,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望向那几篓鱼,小声补充:“父皇,儿臣想吃鱼脍……” 刘谨闻言,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为人父的满意,却依旧板着脸,语气冷硬:“不过些许微末进步,便值得你如此沾沾自喜?明日午后,朕亲自去校场考较你的拳法,若有一式不到位,便再加练两个时辰。”
刘琛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蔫头耷脑地小声应道:“是,父皇,儿臣遵命。”
李晩妤见状,心中失笑,上前一步,巧妙地介入这对父子之间,笑着打圆场,声音如春风拂过:“夫君莫要太过严苛,吓唬他了。琛儿近来读书习武都十分刻苦,太傅前日还夸他文章立意新颖,颇有进益呢。”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纤手指向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贡品,“夫君来得正好,瞧瞧这些新到的瓜果,甚是新鲜可喜,晚膳正好可以佐餐,尝尝鲜。”
刘谨的目光随着她的指引扫过那些苹果和金鲤,对于她的安排,他向来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后宫诸事,你素来安排得极好,朕放心。”
他边说,边极其自然地执起她的手,指尖不容拒绝地嵌入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牵着她一同在临窗的软榻上坐下,仿佛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今日江南来了折子,言及今岁丝帛大熟,品质尤胜往年,请求扩大海贸规模,朕已准了。”
他向她分享政事,如同寻常夫妻闲话家常,只是语气中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
李晩妤眼中露出真切的光彩,由衷赞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海贸若能持续兴盛,不仅充盈国库,更能扬我国威,惠及沿海万千百姓。夫君圣明决断,实乃天下之福。”
她的赞同与深刻理解,如同暖流,熨帖着刘谨的心。
他并非需要她出谋划策,而是极度享受这种唯有她能给予的、并肩而立、心意相通的契合感,这让他觉得,他所构建的帝国,有她一半的灵魂。
晚膳时分,坤宁宫的花厅内灯火通明,餐桌上果然摆上了清蒸黄河金鲤、蟹粉狮子头、桂花糖藕并几样清爽时令小菜,佐以那坛刚刚启封、香气醇厚的桂花酿,菜式简单却处处透着精致用心。
一家三口围坐用膳,气氛温馨。刘谨甚至难得破例,允许刘琛用筷子蘸了一点点桂花酿尝尝味道,辣得小家伙立刻吐着舌头,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引得李晚妤忍不住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
刘谨的目光胶着在她含笑的面容上,眸色渐深。
他挥手让伺候的宫人都退到殿外候着,然后亲自执起银筷,夹了一筷最鲜嫩的鱼腹肉,仔细剔去几乎不存在的细刺,然后极其自然地送到李晩妤唇边,命令道:“尝尝。” 动作霸道,眼神却紧盯着她,仿佛她的品尝与认可,比江南丰收的奏章更重要。
李晩妤脸微红,却还是顺从地张口吃了,点头赞道:“鲜美异常,夫君也多用些。”
膳后,刘琛被乳母和太监恭敬地带去偏殿温习功课。偌大的正殿内烛火明亮,馨香弥漫,只剩下帝后二人。
秋月如银盘,高悬中天,清辉皎洁,如水银般洒满庭院,透过雕花的窗棂,映得一室澄澈空明,也柔和了刘谨过于冷硬的侧脸线条。
刘谨拥着李晩妤,让她背靠在自己胸膛,两人一同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享受着这喧闹过后、只属于彼此的静谧安宁。
殿外远处,偶尔传来巡逻侍卫整齐划一、极具规律的脚步声,以及更夫悠长的梆子声,更反衬得室内岁月静好,温暖如春。
“晩晩,”良久,刘谨低沉醇厚的声音打破了这片甜蜜的寂静,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恍惚,“有时朕独坐乾清宫,批阅奏章至深夜,抬头望见窗外月色,会觉得,如今这般景象,万家灯火,四海升平,还有你与琛儿在侧……如同镜花水月,美好得不似真实。”
他顿了顿,将她搂得更紧些,紧得几乎让她嵌进自己的身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闷闷地传来,“朕这一生,自少年时起,便是在尸山血海里搏杀,于权谋算计中挣扎,心肠早已冷硬如铁。从未敢想过,有朝一日,竟真能拥有此等心安之处,竟会……惧怕失去这份安宁。”
李晩妤依偎在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份卸下了所有帝王光环与防备后,罕见的脆弱与真实。
她心中酸软一片,抬起柔荑,轻轻抚平他即便在放松时也习惯性微蹙的眉心,声音温柔而坚定,如同最有效的安抚:“夫君,这不是梦,你看,月光是真的,妾身是真的,琛儿的读书声也是真的。这是你励精图治,夙兴夜寐,亲手开创的太平盛世,是你我共同守护,应得的安宁。”
刘谨握住她抚在自己眉间的手,将其紧紧贴在自己温热的颊边,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令他无比安心的温热与细腻触感。
他低头,目光深邃如同旋涡,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也吸入其中,望进她清澈沉静的眼眸最深处:“晩晩,你需知晓,若无你在身边,这所谓的盛世于朕,也不过是另一座更庞大、更冰冷的黄金牢笼,毫无滋味可言。只有你,唯有你,是这牢笼里唯一的光,是朕唯一想紧紧攥在手心,至死也不愿放开的温暖。”
他的情话,总是这般偏执而霸道,带着赤裸裸的占有和不容置疑的痴迷,却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击中李晩妤心中最柔软、最深处的地方。
她心中激荡着澎湃的情感,主动仰起头,在他微凉的、线条优美的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却饱含深情的吻,如同蝶翼拂过花蕊,声音虽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夫君放心,妾身会一直在,永远在。此生此世,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见证着这权力巅峰之上,最为真挚缱绻的誓言。秋实盈满枝头,象征着汗水浇灌后的收获与圆满。
帝后二人紧密相拥的身影,在这清辉遍地的秋夜里,交织出无限暖意,驱散了世间所有的孤寂与寒凉。
他们共同走过了血雨腥风的艰难岁月,终于迎来了眼前的海晏河清。
未来的史书工笔之上,或许会浓墨重彩地记载下这位铁血帝王开疆拓土的赫赫武功与励精图治的煌煌政绩,但只有他们彼此深知,
这至高权力顶峰令人艳羡的温暖与光亮,并非来自那九龙金椅,而是源自于他们之间,历经考验、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深入骨髓的深爱。
长夜漫漫,而他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在这秋实累累、丹桂飘香的时节,向着更加深远绵长的未来,悄然延展,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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