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一楼的空气中,永远飘浮着消毒水残迹、血腥和腐败混合的死亡气息。
小队此刻藏身的这间小型器械准备室,算是这片死亡地带中一个暂时的、相对坚固的避难所。
门被一个沉重的金属推车从内部抵住,唯一的窗户开在高处,狭窄而肮脏,透进来的天光被灰尘切割得支离破碎,吝啬地洒落,勉强驱散了一部分黑暗。
室内,压抑的寂静几乎能被触摸到。
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尸吼的呜咽,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
每个人的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门外游荡的什么东西。
马权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完好的右手正缓慢而用力地缠紧左臂灼伤处略显松散的绷带。
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会带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抽痛,但马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独眼在昏暗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
药品到手,刘波暂时稳定,这是黑暗中挣扎出的一线曙光,但马权深知,这曙光何其微弱,随时可能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李国华坐在一个翻倒的塑料筐上,背靠着满是灰尘的货架。
老谋士蜡黄的脸上沁出虚弱的汗珠,胸口随着略显急促的呼吸起伏。
而刚刚服下的抗生素似乎起了一点作用,肺部那火烧火燎的感觉减轻了些许,但身体的疲惫和晶化眼带来的持续性隐痛依旧折磨着李国华。
老谋士(李国华)闭着眼,不是休息,而是在脑中飞速拼接着刚刚获取的碎片信息。
刘波蹲踞在门边,如同一尊覆盖着骨甲的沉默雕像。
Λ-7型镇静剂带来的安宁在刘波体内流淌,那蚀骨灼心的剧痛被暂时隔绝,让他几乎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刘波)覆盖着骨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划动,感受着那份久违的、对身体的基本掌控。
骨甲上被腐蚀出的坑洼和白痕在微光下清晰可见,无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刘波…是团队的盾,此刻这块盾需要短暂的修复,但警惕并未放松。
火舞靠窗站着,微微仰头,似乎在感受从缝隙中渗入的微弱气流。
她(火舞)的脸色依旧苍白,经脉的刺痛感在缓慢消退,但精神的疲惫感挥之不去。
此时的火舞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蔓延到房间之外,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同时,她眼角的余光,也未曾离开过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
包皮……此刻这货正缩在离门最远的角落,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臂弯里。
他(包皮)的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药房里火舞那清冷的一瞥,如同冰锥刺在包皮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
而对“剃刀”这个组织的恐惧,对前路未知的抗拒,以及内心深处那点见不得光的盘算,交织在一起,让包皮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这堆满灰尘的阴影里。
“信息都拿到了,”李国华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睁开浑浊的左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马权身上说着:
“我们现在必须尽快理清思路。
我们的时间不多,外面的尸群随时可能再次完全封锁街道,而且……‘剃刀’的人,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这些外来者。”
马权缠好最后一圈绷带,用力打了个结,点了点头,独眼锐利:
“老李,你说。
我们大家仔细听着。”
李国华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语速缓慢却清晰,开始剖析刚刚用宝贵物资换来的情报:
“‘剃刀’团伙……”老谋士吐出这个名字时,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凝重:
“根据那些幸存者的说法,他们控制着城市核心区,人多,枪多,而且……行事毫无底线,以掠夺和奴役为生。
这个组织对这一片区域的掌控力很强,对外来者极度排斥甚至充满敌意。”
老谋士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试图直接穿越城市核心区北上,无论灯塔在哪个方向,都无异于自投罗网,自杀行为。
此路,基本被堵死。”
房间里一片沉默。
每个人都能想象出被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残暴团伙围追堵截的画面。
包皮更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是医院地下室,”李国华继续道,眉头紧锁:
“被标记为‘禁地’,连‘剃刀’那帮亡命徒都心存忌惮,不愿轻易靠近。
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里面可能隐藏着比腐囊凝胶体、冰甲尸更可怕的东西,或许是实验失败的产物,或许是病毒源头相关的恐怖存在。
更重要的是,它与我们寻找灯塔坐标的直接关联性极低。
探索那里,风险巨大而收益未知,极不明智。
我的建议是,主动规避,绝不触碰。”
这一点,就连内心抗拒的包皮都下意识地点头。
光是“连剃刀都怕”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包皮对地下室敬而远之。
“最后,”李国华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丝,浑浊的左眼中迸发出一缕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说着:
“是那个‘守塔的老兵’。”
他(李国华)看向马权,眼神交汇间传递着某种决心说着:
“北面山上的通讯塔,一个长期与老旧通讯设备为伴、拒绝撤离的孤寡老兵。
这是我们现在掌握的,唯一的……
一个可能与‘灯塔’信息相关的、明确的、且未被‘剃刀’势力完全控制的线索点!”
接着老谋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
“那些幸存者认为灯塔是传说,这很正常。
绝望会蒙蔽人的眼睛。
但一个坚守在通讯塔、常年与各种信号打交道的老兵……他听到、看到、分析到的,很可能远超那些在地面挣扎求生的普通人。
这个老兵,很可能是我们获取灯塔精确坐标,甚至是前往路线相关信息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分析清晰,利弊分明。
结论已经呼之欲出。
马权沉默着,独眼低垂,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
他(马权)也在权衡利弊,也在计算风险与收益。
避开“剃刀”是生存本能,远离地下室是理智选择,那么,寻找“守塔老兵”就成了逻辑链条上唯一可行的下一步。
尽管这条路同样布满荆棘——
上山的路况、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老兵是否还在、是否愿意沟通、是否真的知道些什么……都是未知数。
几秒钟后,马权抬起头,独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他(马权)扫过众人的脸,目光在刘波坚定的(尽管被骨甲覆盖)、火舞沉静的、李国华期待的脸上停留,最后掠过包皮那闪烁不定的眼神。
“目标,通讯塔。”马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同铁锤敲定的说道:
“老李分析得对,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合理的选择。”
此时马权也不再犹豫,开始具体规划:
“离开医院后,我们不能走主干道,必须利用城市边缘的复杂地形,建筑废墟、地下管网,尽量绕开‘剃刀’的核心控制区,向城北山脉方向移动。
地图虽然残缺,但大致方位没错。
路上,尽量避免战斗,保存体力。”
听到要前往山上,还要在危机四伏的城市边缘穿行,包皮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包皮)忍不住抬起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抱怨和畏惧:
“山上……路肯定不好走,又滑又陡,还不知道有没有别的鬼东西……这都快天黑了……谁知道那老家伙还在不在?
说不定早就变成丧尸了!
或者就是个疯子!
我们冒着被‘剃刀’追杀的风险,辛辛苦苦跑上去,万一……万一白跑一趟,不是亏大了?
说不定还有更安全的路……”
而包皮的声音越说越低,因为在马权骤然转冷的目光注视下,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火舞也淡淡地瞥了包皮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包皮想起了药房里的一幕,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更安全的路?”马权的声音冰冷,如同窗缝里渗进的寒风说着:
“在哪里?
指出来。回到冰原上去等死?
还是闯进‘剃刀’的老窝让他们收留你?”
包皮张了张嘴,脸色涨红,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有更安全的路。”马权斩钉截铁,终结了这个话题,继续的说着:
“我们现在只有必须走的路。
除非你想放弃寻找灯塔,那么你现在就可以选择离开,自己去找你所谓的‘安全’。”
包皮悻悻地低下头,不敢再吭声,但紧握的拳头和眼底深处那丝不甘与怨恨,却并未消散。
马权不再看包皮,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做出了最终部署:
“路线就这样定了。”
他(马权)环视众人接着说道:
“我们在这里再休息十分钟,尽量恢复体力。
然后立刻出发,利用黄昏的掩护离开医院区域。
光线昏暗有利于我们隐藏,但也增加了遭遇偷袭的风险,所有人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马权的目光转向门口那尊沉默的“雕像”:
“刘波,你状态稳定,负责开路和主要警戒。
遇到非必要冲突,以摆脱为主,节省体力。”
刘波覆盖着骨甲的头颅微微一点,发出沉闷的喉音表示明白。
“火舞,”马权看向倚窗而立的女子说着:
“你的感知最关键,注意周围环境的一切变化,尤其是人类活动的迹象。
还有‘剃刀’的人可能还在附近搜寻我们。”
火舞轻轻颔首,表示明白。
最后,马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角落里的包皮身上,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包皮……”
包皮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抬起头。
“管好你自己,”马权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冰冷的说着;
“看好脚下的路,做好你分内的事。
别再出任何岔子。我的耐心有限。”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包皮脸色一白,连忙点头如捣蒜:
“知,知道了,权哥……”
最终决策压下了一切异议,行动方向被强制统一。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中,多了一种即将奔赴未知战场的压抑和凝重。
命令已下,没有回头路。
小队成员各自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马权最后检查了一下左臂的包扎,确认不影响活动,又将那捆换来的粗糙绳索仔细绑在背包外侧。
李国华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水壶,小心地抿了一小口,滋润干裂的嘴唇,然后闭目养神,积蓄着那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刘波缓缓站起身,骨甲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他走到门边,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如同即将扑食的猎豹,进入了临战状态。
火舞调整着呼吸,感知如同细腻的蛛网,以房间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去,捕捉着气流带来的每一丝信息——
尘埃的流动、远处尸群无意识的移动、更远处隐约的、不自然的金属摩擦声……
火舞微微蹙眉,但没有立即出声。
包皮则磨磨蹭蹭地检查着自己的机械尾和那把短刃,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与深入骨髓的不安,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又飞快地移开。
十分钟的休整时间在死寂中飞快流逝。
窗外的光线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黄昏的阴影开始贪婪地吞噬这座废墟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马权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灰尘与绝望的空气,独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钢铁般的意志。
他(马权)走到门边,对刘波使了个眼色。
刘波会意,庞大的身躯微微侧开,覆盖着骨甲的手臂抵住了沉重的金属推车。
马权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内的众人。
李国华已经站起身,虽然拄着根临时找到的木棍,腰背却尽力挺直。
火舞的目光与他交汇,轻轻点头,表示门外暂时安全。
包皮也磨蹭着站了起来,眼神躲闪。
没有更多言语。
马权抬起完好的右手,做了一个简单却坚决的手势——
前进!
刘波无声地移开推车。
马权轻轻拉开一道门缝,敏捷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率先侧身滑出。
刘波紧随其后,庞大的身躯在门框处带来短暂的阻滞,随即也融入了走廊的昏暗之中。
火舞扶着李国华迅速跟上。包皮咬了咬牙,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提供过庇护的囚笼,也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地钻了出去。
器械准备室的门被轻轻掩上,重新归于黑暗和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小队如同幽灵,再次没入医院走廊那更深、更浓的阴影里,向着北方,向着那座寄托着最后希望的山峦,向着那未知的“守塔老兵”,踏出了充满艰险与不确定性的下一步。
黄昏的微光在他们身后迅速收敛,仿佛连光明的尾巴都不愿让他们抓住。前方的黑暗,深邃而漫长。
喜欢九阳焚冥录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九阳焚冥录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