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一根树枝落在地上。萧玄脚步未停，左手握紧青铜司南，指针微微颤动，始终指向左侧密林深处。苏挽月紧跟在他身后，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但手指仍搭在药囊边缘。
两人走到一处岩台前停下。萧玄从怀中取出那张染血的密报，摊开在石面上。墨迹确实未干，字是急匆匆写下的，笔锋凌乱。
“边城失守，单于亲率血狼骑南下，目标直指医仙谷。”他低声念出内容，声音很轻，却压得极沉。
苏挽月抽出一根银针，挑起箭羽上沾着的一点灰粉，滴入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中。药液泛起微红，随即变成暗紫色。她点头：“这是北狄骑兵靴底涂抹的赤纹土，只有他们攻城时才会用。”
萧玄闭眼片刻，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一道符文。他默念口诀，掌心渗出的血竟缓缓浮空，凝成一点红光。不多时，一只黑羽信鹰自树梢飞落，爪上绑着一封密封的竹筒。
他取下竹筒，打开一看，脸色更冷。
“张远山来信。”他说，“三日前，北狄大军夜袭边城。城墙被破，守军死伤过半。百姓来不及撤离，城中粮仓、民房全被焚毁。残部退守阴山隘口，正在死守。”
苏挽月接过信纸，看完后攥紧了拳头。她没说话，但眼神变了。之前的疲惫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杀意。
“他们不是为了打仗。”她开口，“是为了逼你现身。单于求娶我被拒，现在烧城泄愤，就是要激你出手。”
萧玄点头：“他知道我在北境，也知道我不会坐视不管。这一战，躲不掉。”
他将信纸收起，环顾四周。这处岩台地势较高，前方视野开阔，能看清两条山路的走向。他从包袱里取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在岩石上，用石块压住四角。
“我们必须先确定他们的行军路线。”他说。
他调动体内真气，注入青铜司南。司南指针开始旋转，最后停在一个方向。他根据风向、水源和地形，在地图上标出三条可能路径。
“东路太窄，骑兵难以展开；西路水源不足，马匹撑不过两日；中路经过阴山谷道，地势虽险，但通行最快。”他指着中间一条线，“他们会走这里。”
苏挽月从药囊中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一些淡黄色粉末，撒向空中。粉末随风飘散，一部分迅速变黑。
“风从东北来。”她说，“只有中路能借这股风势推进。他们一定会选这条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指尖落在地图中央的山谷位置。
“就是这里。”萧玄说。
他拔出唐刀，削下几根树枝，插在地图上代表敌我位置。他又让信鹰再次起飞，传令留守医仙谷的弟子立刻搜寻蛇脂、松脂、火硝和腐萤粉，并派人前往周边村镇收购油脂。
“我们要做火油。”他对苏挽月说。
她已开始动手。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铁锅，架在岩石间。她剖开刚捕获的毒蛇，炼出油脂，再加入松脂搅拌。接着放入火硝和腐萤粉，最后混入微量醉梦散。
“火油点燃后会释放迷烟。”她解释，“骑兵吸入后反应迟钝，马匹也会失控。”
萧玄在一旁监督调配比例，亲自试了三次。第一次火势太弱，第二次燃烧太快，第三次终于达到理想效果——火焰呈青蓝色，持续时间长，且烟雾带有麻痹作用。
他命人将成品装入陶罐，外裹浸油布条，封口后用蜡密封。每罐都刻上编号，整齐排列在岩台角落。
“叫它雷火弹。”他说。
天色渐亮，晨光穿过林隙，照在地图上。萧玄用树枝在地面摆出沙盘，标注山谷、隘口、水源与风向。他不断调整兵力分布，模拟敌军进入后的应对方案。
苏挽月站在一旁，看着他的布局，忽然开口：“不能正面打。”
萧玄抬头看她。
“我们可以诱敌。”她说，“派小队伪装溃兵，故意暴露行踪，引他们进谷。等主力深入，立刻在狭窄处引爆火油，封锁退路。”
萧玄思索片刻，点头：“可行。但要防他们分兵包抄。”
“不会。”她指着风向标记，“现在的风只能支持一路大军快速推进。他们不会冒险分散兵力。”
萧玄在沙盘两侧高地插上小旗：“等火势一起，玄甲军从左右两侧投掷雷火弹，形成火网。骑兵被困谷中，前无出路，后有烈焰，只能自相践踏。”
“但需要精准 timing。”她提醒，“火油引爆早了，他们不敢进；晚了，我军会被冲散。”
“我会亲自控局。”他说，“你在后方指挥火油投放，我带前锋引敌。”
她摇头：“不行。你是主将，不能冒这个险。”
“我是唯一能让玄甲军听令的人。”他看着她，“你也知道，除了我，没人能调动张远山的兵。”
她沉默下来。他知道她说服不了自己，也不再坚持。
两人反复推演七次。第一次忽略了风速变化，导致火势蔓延过快；第二次低估了骑兵冲锋速度，差点让敌军冲出包围；第三次修正了引爆时机，但发现侧翼防守薄弱。
直到第七次，所有漏洞都被补上。计划最终定型：三日后凌晨，利用夜色掩护，在阴山谷道设伏。由假溃兵引敌深入，待敌军三分之二进入山谷，立即引爆预埋火油，切断退路。随后两侧高地投掷雷火弹，制造火墙，迫使敌军混乱溃逃。
萧玄放下树枝，长出一口气。他转头看向苏挽月。她站在沙盘旁，脸色有些发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她的眼神依旧清醒，没有一丝动摇。
他慢慢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微微颤抖。
“这次。”他声音很低，却很稳，“我要让北狄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手抓紧了他的手，指尖用力扣住他的掌心。她的嘴角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淡的笑。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风穿过林间，吹动地图一角，纸边轻轻翻起。
萧玄没有松手。他低头看着沙盘，目光落在山谷入口的位置。那里插着一根最短的木签，代表第一枚雷火弹的引爆点。
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擦过，像是确认她的存在。
苏挽月另一只手慢慢移向药囊，指尖触到最后一包醉梦散。她没拿出来，只是确认它还在。
林外，又是一声马嘶。比刚才更近。
萧玄抬起眼，望向密林出口的方向。他的手仍然握着她的，没有放开。
一支箭突然从林间射出，钉入岩台边缘，离地图仅差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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