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的光辉,终究需要实践的土壤来孕育。沈星澜关于“高温堆肥”的讲解,在靠山屯激起的不仅是思想的涟漪,更是一场实实在在的行动。
翌日清晨,李建国就在生产队的晨会上拍了板:“星澜同志讲的法子,听着在理!咱们靠山屯,不能光说不练!从今天起,全屯动员,收集一切能沤肥的东西,按星澜的法子,建堆肥场!”
他目光扫过在场的队委和小组长,语气斩钉截铁:“我带头,我家房前屋后的烂草叶子,陈年秸秆,全拿出来!老栓叔,您经验足,帮着星澜把控大局!”
赵老栓虽然心里还存着几分疑虑,但支书带头,加上沈星澜之前的表现,他也重重一点头:“成!俺这把老骨头,也跟着折腾折腾!”
有了支书和老把式的表态,屯里的动员工作异常顺利。大喇叭一喊,各家各户都动了起来。婆姨们拿着耙子搂着房前屋后、沟渠边的枯草落叶;半大的小子们被组织起来,去收割田埂上、山坡下的各种蒿草;壮劳力们则负责清理牲口棚圈,将积攒的厩肥一车车运出来;甚至连灶膛里的草木灰,都被细心地收集起来。
堆肥场选在屯子东头一片闲置的洼地,靠近水源,也方便后续运输。很快,那里就堆起了一座座小山似的原料。
沈星澜现场指挥,声音清晰而沉稳:“注意比例!秸秆、杂草这类‘瘦’的,和牲口粪、烂菜叶这类‘富’的,要掺和着来!一层‘瘦’的,铺厚实点,再盖一层‘富’的,撒上些草木灰和塘泥,就像咱们蒸千层糕!最后,浇上水,要湿透,但不能积水!”
她亲自示范,如何将不同的材料层层铺叠,如何控制湿度。人们看着她那看似随意,实则精准的操作,心中那点疑虑渐渐被好奇和期待取代。
最繁重的工作莫过于翻堆和后续的维护。石峰主动请缨,把胸膛拍得砰砰响:“支书,沈老师,这力气活,交给我们民兵连!正好当成体能训练!”
他带着十几个精壮小伙,赤着上身,挥汗如雨,按照沈星澜指导的周期,用铁锹将发酵中的肥堆内外翻转,确保通风和均匀腐熟。这活计又脏又累,热气熏人,但小伙子们一想到这是在为屯里积攒“金疙瘩”,还能顺便锻炼身体(他们私下觉得这比单纯跑步有意思多了),一个个干得格外卖力,口中还喊着号子,倒也气势十足。
几天后,堆肥场出现了奇景。
那几个严格按照沈星澜方法堆砌、并用泥巴稍微封住的肥堆,竟然真的开始冒起了淡淡的、带着泥土发酵气息的白汽!尤其是在清晨气温较低的时候,那氤氲的白汽格外明显,远远看去,仿佛一个个巨大的、正在呼吸的活物。
“嘿!真神了!这粪堆还真‘发烧’了!”
“摸着都烫手!跟刚出锅的窝窝头似的!”
“星澜丫头没说错,这里头真跟煮东西一样!”
围观的人们发出阵阵惊叹,尤其是之前持怀疑态度的赵老倔,也忍不住凑到近前,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一个肥堆的外壁,感受到那确实远超常温的热度时,他脸上的褶子都惊得抖了抖,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怀疑,已然消散了大半。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和惊奇声中,知青点的周文彬找到了沈星澜。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用布套仔细装着的、亮晶晶的金属长棒。
“沈星澜同志,”他语气带着知识分子的认真和一丝兴奋,“这是我带来的温度计。我想,我们可以用它来测量一下堆肥内部的准确温度,用数据来记录这个过程。”
沈星澜眼睛一亮,这正是她需要的!光靠手感形容“发热”、“烫手”太模糊,有准确的数据支撑,无疑更具说服力。她赞赏地点点头:“周同志,你这个想法太好了!科学种田,就需要这样精确的数据!”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周文彬小心翼翼地将温度计插入一个正在剧烈发酵的肥堆深处。等待片刻后取出,所有人,包括闻讯赶来的李建国、赵老栓,都伸长了脖子看去。
只见那水银柱,赫然指向了六十五度的刻度线!
“六……六十五度?!”李建国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不懂具体意义,但知道这温度绝对不低。
赵老栓更是瞪大了眼睛,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粪肥能自己“烧”到这么烫!
周文彬激动地解释道:“支书,栓叔,各位乡亲!这个温度非常关键!理论上,超过五十度,就能有效杀死大部分杂草种子和危害作物的病菌、虫卵!而且这个温度区间,非常有利于微生物活动,能大大加快有机物分解成腐殖质的速度!沈星澜同志提出的‘高温堆肥’理论,是完全正确的!这不仅是肥,还是经过‘消毒’的、更安全、更高效的好肥!”
他用清晰的语言,将温度数据的意义解释给众人听。
数据面前,一切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
赵老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又伸手感受了一下那滚烫的堆肥,然后对着沈星澜,极其轻微,却足够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倔老头,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认可。
之前那些还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村民,此刻眼神彻底变了。如果说之前是好奇和尝试,那么现在,就是笃信和狂热!
“老天爷,这肥还能自己杀虫消毒!”
“星澜老师这法子,神了!”
“咱们靠山屯,以后再也不缺好肥了!”
马老五家的三个儿子,也混在人群里。看着那明晃晃的温度计,听着周文彬文绉绉却让人信服的解释,再看看周围人对沈星澜那毫不掩饰的敬佩,他们脸上火辣辣的,再也说不出半句风凉话,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而一直偷偷跟在人群后面,努力踮脚想看清温度计的马小花,此刻小脸激动得通红。
她看着站在人群中央,从容自信、用知识和事实赢得所有人尊重的沈星澜,眼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崇拜和向往。
她紧紧攥着拳头,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她也要像沈老师一样,有知识,有本事,被人尊重!
堆肥场上,热气蒸腾,人声鼎沸。那不仅仅是有机物发酵产生的热量,更是靠山屯人被科学种田点燃的希望之火,是陈旧观念在事实面前冰消雪融的证明。
沈星澜站在其中,感受着这股蓬勃向上的力量,她知道,这“高温堆肥”成功的意义,远不止于几堆肥料。
它如同一把钥匙,正在缓缓打开一扇通往农业新世界的大门,也让“科学”二字,在这片黑土地上,扎下了坚实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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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肥实践大获成功,农技夜校的威望空前高涨。看着仓库里挤得水泄不通、眼神热切的乡亲,一个念头在沈星澜心中形成。
这天课后,她找到正准备离开的李建国。
“支书,有个想法,想跟您商量一下。”沈星澜开口。
“星澜同志,有啥好想法,尽管说!”李建国现在对她的话极为重视。
“您看,咱们农技夜校办起来了,大家学技术的热情很高。可我发现,很多乡亲不识字,也不会算数。比如看温度计,记堆肥配方,甚至以后要是能看懂农药说明书,记账目,都不方便。”她语气诚恳,“知识不光是种地,识字算数也是本事。咱们能不能在夜校里,再加两门课?一门识字,一门简单算术。哪怕一天认几个字,学会算个简单工分,也是好的。”
李建国闻言,眉头先是习惯性地皱起,陷入沉思。他掏出烟袋,却没点,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
扫盲?这想法……有点出格,但又确实戳中了痛点。他自己识字不多,工作中没少吃亏。
要是社员们都能认点字,会算账,队里管理肯定能更顺当,出去开会也不至于睁眼瞎。可这老师从哪来?会不会有人说他搞“形式主义”?
沈星澜看出他的犹豫,补充道:“老师现成的就有。知青点的同志们文化水平高,可以请他们帮忙。咱们不搞复杂的,就从最常用的字、最简单的加减法开始教。而且,”她顿了顿,“这也是发挥知青同志们的作用,让他们更好地融入咱们靠山屯。”
这话说到了李建国心坎上。知青安置一直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让他们参与教学,既能解决老师问题,也能缓和些关系。
“成!”李建国一拍大腿,“这事我看行!就按你说的办!我去跟知青点协调!”
消息传到知青点,顿时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周文彬扶了扶眼镜,内心激动不已:终于能发挥专业所长了!教书育人,传播文化,这不正是他下乡的初衷之一吗?他立刻开始在心里盘算教学计划。
李红梅心里也有些意动,她性格细致,教孩子们认字应该没问题,而且这确实是件有意义的事。
孙卫东则有点挠头,让他干活行,教书?他怕自己这急脾气稳不住。但这是组织安排,也是进步的表现,不能落后!
另一个男知青王卫国则暗自撇嘴:教一群泥腿子认字?能有什么出息?纯属浪费时间。
考核很简单,由李建国和沈星澜主持,就是看看谁有耐心,讲解清楚。最终,表现沉稳、思路清晰的周文彬和耐心细致的李红梅入选,成为了靠山屯夜校的扫盲老师。
同时,李建国还宣布了一个决定:“俺家秀兰,以后就给星澜老师当助教!帮着维护秩序,收发东西,跑跑腿!你也跟着多学点本事!”
李秀兰一听,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脸上笑开了花,立刻跑到沈星澜身边,脆生生地喊道:“星澜姐!我一定好好干!”心里美滋滋地想: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跟着星澜姐了!还能学更多东西!太棒了!
沈星澜看着兴奋的李秀兰,也微微一笑。有个熟悉本地情况、又对自己充满崇拜的助教,确实能省心不少。
于是,靠山屯的夜校迎来了新气象。前半段由沈星澜讲授农业技术,后半段则分班,由周文彬和李红梅分别教授识字和算术。
仓库里,煤油灯下,除了讨论庄稼肥料的粗嗓门,又多了稚嫩或苍老的、跟着念“人、口、手”和掰着手指头算“1+1=2”的声音。
这朗朗的读书声和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虽然暂时还没几架算盘),与堆肥场蒸腾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靠山屯这个冬天里,最充满希望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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