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的余烬被彻底清理干净,只留下山坳处一小片焦黑的土地,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但靠山屯的气氛,却并未因此而压抑,反而因为一场即将到来的表彰会,洋溢着一种振奋与喜悦。
公社的表彰决定很快下达了。不仅对靠山屯整体的防火意识和快速反应能力提出了表扬,更是重点表彰了孙卫东在发现火情、临危不乱、组织初期扑救中的英勇表现。
一纸盖着红印的表扬信被送到了屯里,随信还有一份给孙卫东个人的物质奖励——一支崭新的钢笔和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色笔记本。
消息瞬间传遍了靠山屯的每个角落。
“了不得啊!卫东这小子,真给咱屯长脸!”
“可不是嘛!上次救人,这次救火,真是好样的!”
“多亏了星澜预警得早,不然……”
赞扬声不绝于耳,尤其是对孙卫东,屯里人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以前或许还带着点看待城里娃的疏离和对其冲动的无奈,如今只剩下满满的认可和亲近。
李建国决定,就在队部大院,召开一个全屯参加的表彰会,既是鼓舞士气,也是树立榜样。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队部大院被社员们挤得满满当当,连墙头都趴着几个半大小子。主席台是临时搬来的几张长条桌,李建国、赵卫国等队委坐在后面,脸上都带着笑意。
“社员同志们!静一静!”李建国走到台前,声音洪亮,“今天,咱们开这个会,就是要表彰咱们靠山屯的优秀青年,孙卫东同志!”
掌声瞬间雷动。孙卫东被石峰和几个小伙子推搡着走到台前。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旧军装(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胸前戴着一朵用红布精心扎成的大红花,脸上因为激动和羞涩涨得通红,手脚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李建国将公社的表扬信大声宣读了一遍,然后将那支钢笔和笔记本郑重地交到孙卫东手中。
“卫东同志!这是公社对你的肯定,也是咱们全屯对你的肯定!好样的!”
孙卫东接过奖品,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台下密密麻麻、带着真挚笑容的乡亲们,目光又扫过站在人群边缘,含笑望着他的沈星澜、周文彬和李红梅,喉咙有些发哽。
“支书,各位叔伯婶娘,兄弟姐妹们!”他的声音一开始还有些紧,但很快就变得坚定起来,“我……我没干啥了不起的事!就是碰巧发现了,做了该做的!这功劳,不是我一人的!”
他举起手中的钢笔和笔记本,大声道:“要不是星澜同志提前预警,让咱们有了防备;要不是她平时教了咱们那么多实用的本事,遇到事我心里也没底!还有栓子,跑回去报信一刻没停;二牛,跟我一起顶着烟灭火,差点被燎了眉毛;石峰哥他们来得快,还有咱们全屯的老少爷们……是大家一起,才没让火烧起来!”
他没有丝毫居功,将功劳清晰地归于集体的智慧和力量,尤其提到了沈星澜的关键作用。这番朴实又真诚的话语,再次赢得了满堂彩。
“说得好!”李建国大声道,“团结就是力量!咱们靠山屯,就是因为有了星澜这样的带头人,有了卫东、文彬、红梅这样肯学肯干的好青年,有了咱们每一个人的努力,日子才越来越有奔头!”
掌声再次热烈响起。这掌声,既是给孙卫东的,也是给所有为靠山屯付出的人。
表彰的高潮过后,李建国并没有宣布散会,而是话锋一转,拿起了另一本厚厚的、用针线仔细装订好的册子,封面上是周文彬用毛笔工整写下的几个字——《靠山屯农事手册》(初稿)。
“接下来,还有个好事要告诉大家!”李建国扬了扬手里的册子,“咱们的知青周文彬同志,这些日子呕心沥血,把星澜传授的,还有咱们自己个儿总结的种地的好经验、好法子,都写在这本册子里了!以后,这就是咱们靠山屯科学种田的‘宝典’!”
他示意周文彬上前。周文彬有些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走到台前,从李建国手里接过册子,向来不善言辞的他,此刻脸上也泛着光。
李建国让屯里识字的老会计上前,挑选了手册里的几个章节,大声朗读起来。从如何辨别土壤肥瘠,到堆肥的具体配比和步骤;从常见虫害的早期识别,到几种土农药的配制要领;再到根据二十四节气安排农事的详细建议……条理清晰,语言通俗,却又蕴含着科学的道理。
台下的人们,尤其是那些种了一辈子地的老把式,开始还只是听着,渐渐都露出了深思和恍然的神情。
“原来是这个理儿!我说以前那块地咋老是长不好……”
“这药方子好,比瞎捉摸强!”
“这册子神了!往后按着这来,准没错!”
周文彬听着台下的议论,看着老农们脸上信服的表情,胸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知识的价值,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
还没等这份喜悦沉淀,李红梅也站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和一张红星厂开具的收货单,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支书,各位乡亲,编织小组这个月的工钱和奖金结算回来了!因为咱们这次交的货质量特别好,花样也新,红星厂额外给了咱们一笔奖金!按照之前的规矩,留足集体的,剩下的,参与编织的姐妹们,都能多分一份!”
“好!”妇女们顿时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劳动获得回报的喜悦和自豪。
这一刻,知青点的三人,以三种不同的方式,站在了靠山屯的舞台中央,接受着全体社员由衷的掌声和认可。
他们不再是需要被照顾、被同情的“外来户”,而是凭借自己的知识、勇气和汗水,真正融入了这片土地,成为了备受尊敬的骨干力量。这种身份的转变和价值的实现,远比任何物质奖励都更让人激动。
表彰会在热烈祥和的气氛中结束。社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去,脸上都带着笑,讨论着今天的喜事,对屯子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沈星澜看着被众人围住道贺的孙卫东、周文彬和李红梅,唇角微微扬起。这一切,正是她所乐见的。一个充满活力和凝聚力的集体,才是她能够放心去闯荡的坚实后盾。
她正打算转身离开,赵卫国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轻轻碰了她一下。
“星澜丫头,你来一下。”赵卫国声音压得很低,神色带着一种不同往常的郑重。
沈星澜心念微动,跟着他走到队部后院一个僻静的角落。
赵卫国左右看看,确认无人,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信封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署名和地址。
“刚才开会前,一个面生的邮递员塞给我的,指名道姓要交给你。”赵卫国将信封递过来,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我瞅着……不太对劲。”
沈星澜接过信封,触手微凉。她捏了捏,里面似乎只有薄薄一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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