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那只是策略性的迂回。
沈星澜和北辰的身影刚隐入前院的断壁残垣,并非真正远离。
几乎在脱离苏青梧视线范围的瞬间,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刹住脚步,如同融入阴影的壁虎,紧贴在一堵半塌的院墙之后。
耳麦里传来石劲松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头儿,里面什么情况?要我们摸进去吗?”
“待命。”北辰的声音低沉平稳,透过耳麦传递着绝对的冷静。他侧头,与沈星澜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狩猎般的耐心与审视。
几乎就在他们藏好的下一秒,后院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衣袂破风声和落地声。对方,果然没有轻易放他们离开,而是选择了追踪和确认!
好机会!
北辰对沈星澜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原地不动,自己则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腰腹发力,足尖在布满青苔的地面上猛地一蹬,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反向弹射而出,不是退向大门,而是如同鬼魅般折返,直扑后院!
他这一下暴起发难,速度快得超出常理,更是完全违背了常人“逃离危险”的直觉。
刚刚落地、正准备向前院摸索的苏青梧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带着凌厉劲风的黑影已扑面而至!一股沉重的、带着铁血煞气的压迫感瞬间将他笼罩。
“!”
苏青梧心中警铃大作,来不及细想,常年苦练的本能已先于意识做出反应。他沉腰坐马,不闪不避,双臂交叉上架,用的是苏氏“水韵劲”中一招“双桥拦江”,讲究以柔韧绵密之力,化解刚猛冲击。
“嘭!”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在寂静的院落中炸响。
北辰的拳头,蕴含着军中一击毙命的简洁与暴力,狠狠砸在苏青梧交叉格挡的小臂上。苏青梧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涌来,双臂剧痛发麻,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松软的泥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才勉强卸去这股力道,心中已是骇然。这家伙,好恐怖的力量!
然而,北辰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击未尽,另一只手已如毒蛇出洞,直取苏青梧咽喉,指尖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
苏青梧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身形如风中摆柳,以一种极其柔韧的姿态向后微仰,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击。同时,他脚下步伐变幻,如同踏浪,瞬间贴近北辰中门,被震得发麻的手臂不可思议地变得柔软如鞭,一记“柳丝拂面”,手背带着一股阴柔的暗劲,扫向北辰肋下要害!
这一下变招,精妙迅捷,将江南水乡古武的柔韧、绵长与瞬间的爆发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沈星澜藏在暗处,看得分明,心里的小人忍不住吹了个口哨:“哟,这‘地老鼠’功夫不赖嘛!这‘水韵劲’有点意思,发力如潮汐,暗劲潜藏,和北方大开大合的路子完全不同。可惜,遇上的是北辰这块铁板……”
果然,面对这刁钻的反击,北辰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格挡,只是腰腹猛地一收,肌肉瞬间紧绷如铁,硬生生用肋下受了这一记“拂面”!
“啪!”一声脆响,如同鞭子抽在牛皮上。
苏青梧只觉得自己的暗劲如同泥牛入海,竟未能撼动对方分毫!反而被对方肌肉瞬间反弹的力道震得手腕微酸。他心头剧震,这人的横练功夫,简直非人!
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北辰动了。他没有再用繁复的招式,只是简单直接地一记进步,肩膀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向苏青梧的胸口!
八极拳,贴山靠!
这一下若是撞实,苏青梧胸骨至少要断上几根!
苏青梧瞳孔骤缩,生死关头,潜力爆发,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折,使出一个近乎铁板桥的功夫,同时双脚离地,如同游鱼摆尾,险险擦着北辰撞击的锋芒向后滑去,姿态虽狼狈,却堪堪避开了这必杀一击。
两人一触即分,各自站定,相距不过五步。
月光下,北辰气息平稳,眼神冷冽如刀,仿佛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凶猛交锋只是热身。而苏青梧呼吸略显急促,蒙面巾下的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看向北辰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惊悸。短短数招,他已深切体会到双方在绝对力量、抗击打能力和战斗风格上的巨大差距。眼前这个男人,走的完全是杀伐之路,每一招都奔着致命而去,没有丝毫花哨。
沈星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心里点评:“北辰这家伙,打架还是这么暴力美学。不过对方这水韵劲韧性十足,像打不烂的牛皮糖,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下。再打下去,把阴影里那个引出来,或者惊动了真正的‘麻烦’,就不好玩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后院角落的阴影里,那股一直隐藏的气息微微波动了一下,带着一丝焦躁。
北辰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不再追击,只是冷冷地看着苏青梧,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毫不掩饰地压迫过去。
苏青梧在那目光下,感觉脊背发寒,仿佛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他缓缓直起身,没有再摆出进攻姿态,而是双手微微下垂,做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表示暂时停手的江湖手势。他知道,再打下去,败的绝对是自己。
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在双方心照不宣的克制下,戛然而止。庭院中,再次恢复了对峙的寂静,只是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警惕,更多了几分对彼此实力的重新评估与忌惮。
……
月光无声流淌,将庭院内三道身影拉出长长的影子。荒草在夜风中轻颤,仿佛也在屏息凝神,注视着这短暂休战后更为微妙的对峙。
北辰如山峙立,气息冷冽,虽未再出手,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比方才交手时更甚,牢牢锁定着苏青梧。苏青梧不敢有丝毫松懈,体内“水韵劲”暗自流转,戒备着可能的雷霆一击,同时心中飞速盘算着脱身乃至反击之策。
就在这紧绷的寂静即将再次被打破的刹那,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恍然”的女声,从北辰身后的阴影里响了起来:
“咦?你这发力如水波荡漾,暗劲潜藏如潮汐暗流……这路子,莫非是苏市本地失传已久的‘水韵劲’?”
沈星澜慢悠悠地从断墙后踱步而出,脸上带着一种介于“学术探究”和“偶然认出”之间的神情,仿佛一个在古玩市场偶然瞥见珍品的学者。
她走到北辰身侧稍后的位置停下,一双清亮的眸子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苏青梧,重点在他刚才运劲发力时微微鼓荡的袖口和此刻依旧沉稳下盘处扫过。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苏青梧心中激起千层浪!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星澜,锐利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审视。
“水韵劲”乃苏氏武馆不传之秘,非核心弟子不得其法,在外名声不显,这年轻女子是如何一眼看破的?她到底是谁?!
北辰眼底也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异色,但他依旧沉默,将主导权交给了沈星澜,自己则如同最可靠的壁垒,用气场维持着对苏青梧的威慑。
沈星澜仿佛没看到苏青梧眼中的惊涛骇浪,自顾自地点点头,语气带着点“原来如此”的意味:“难怪身法如此灵动,卸力技巧这般精妙。听说苏氏‘水韵劲’修炼到高深境界,能于方寸之间化解千钧之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这话半是赞叹,半是点明,既捧了对方一下,也坐实了自己“识货”的身份。
苏青梧心念电转,对方能一口道破他的根脚,要么是真正隐世的武道高人(虽然这女子年轻得过分),要么就是……对自己、对苏市古武界有着极深了解的对手!无论是哪一种,继续蒙面隐藏身份都已毫无意义,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疑,深深看了沈星澜一眼,随即抬手,干脆利落地扯下了脸上的蒙面黑布。
月光下,露出一张清俊沉稳的年轻面孔,约莫二十出头,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微抿带着坚毅的弧度,只是此刻眉头微蹙,眼神复杂地看向沈星澜和北辰。
“在下苏青梧,苏氏武馆当代传人。”他抱拳,这次动作更显郑重,报出了家门,目光主要落在沈星澜身上,“姑娘好眼力。却不知二位究竟是何方神圣?深夜潜入这林家荒宅,意欲何为?” 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语气却比之前凝重了数倍,因为他意识到,眼前这两人,绝非他最初以为的普通毛贼或者好奇探险者。
沈星澜心中微微一笑,鱼上钩了。她面上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和无奈的笑容,再次祭出护身符:“苏师傅,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是省里‘中医药古籍整理小组’的成员。” 她指了指自己和北辰,语气真诚,“我姓沈,这位是北同志。我们小组负责搜集整理散落在民间的古医药方剂和文献,听闻林家祖上曾是苏市杏林名家,所以特地前来考察,看看这老宅里是否还遗留有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她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将自己敏锐的眼力归咎于“工作需要,对传统文化略有研究”,试图将话题引向“学术”范畴。
苏青梧看着她那张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真诚、甚至带着点学生气的脸,又瞥了一眼旁边气息冷硬、怎么看都不像文化工作者的北辰,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要是信了这鬼话,这二十多年的武就算白练了。
“古籍整理?”苏青梧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目光锐利,“沈姑娘,明人不说暗话。寻常学者,可没有这位北先生的身手,更没有你这份一眼看穿‘水韵劲’的眼力。二位若真是为古籍而来,何不正大光明白天拜访产权单位,而非要这深更半夜,翻墙而入?”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带着警告,“而且,近月以来,这林家老宅颇不平静,时有异动,绝非善地。二位贸然闯入,恐怕……会惹祸上身。”
他终于吐露了一些实情——老宅有异动,而且在他口中,这异动带着危险的气息。
沈星澜心中一动,“异动”?是了,自己感应到的能量波动,玉佩的异常,恐怕不止自己注意到了。这苏青梧,看来知道些什么。
她脸上的“腼腆”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凝重与探究:“异动?苏师傅,可否说得更详细些?我们小组职责所在,对于可能与古医药传承相关的异常现象,也需要记录在案的。” 她巧妙地将话题又拉回了“工作”,同时表达出对“异动”的兴趣,一副公事公办、求知若渴的样子。
苏青梧看着她那副“敬业”的模样,一时竟有些语塞。这女子,年纪不大,脸皮倒是……咳,应变能力倒是极强。他皱了皱眉,似乎在权衡利弊。
月光下,三人各怀心思,信息交换的序幕,就在这破败的庭院中,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危险警告,悄然拉开。
……
夜风掠过荒草丛,带来一丝凉意,也吹散了少许庭院中凝滞的气氛。苏青梧的目光在沈星澜那张写满“求知欲”的脸上停顿片刻,又扫过一旁如同冰山般沉默却散发着无形压力的北辰,心中权衡的天平终于倾斜。
继续僵持或隐瞒,似乎已无意义,反而可能将潜在的、不明底细的对手彻底推向对立面。不如抛出一些无关核心的讯息,既能显示诚意,也可借此观察对方反应。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江湖人的谨慎:“既然沈姑娘执意要问,也罢。林家,在苏市,并非常人理解的普通杏林世家。”他目光投向那口被石板封死的古井,眼神变得悠远,“祖上口耳相传,林家更像是……‘守护者’。”
“守护者?”沈星澜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心里却是一凛,与玉佩的感应、地下的能量源、古老的符文阵法……“守护者”这三个字,仿佛一把钥匙,瞬间将许多线索串联起来。
“守护何物,年代久远,已不可考。”苏青梧摇了摇头,将最关键的信息模糊带过,“只知林家医术与武学皆独树一帜,与其守护之物息息相关。大约四五十年前,林家遭遇剧变,时任家主突然变卖祖产,遣散仆役,核心子弟一夜之间不知所踪,偌大家族就此分崩离析。传言,与当时一股强大的‘外来’势力逼迫有关。”
“外来势力?”北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直指核心。
苏青梧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压力,心头微紧,坦言道:“具体不详,只知非我华夏本土路数,手段诡秘,所求甚大。林家宁为玉碎,也未曾屈服。”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随即话锋一转,再次看向沈星澜和北辰,警告意味更浓,“林家虽已没落,但此地……绝非善地。尤其是近一两个月,这老宅范围内,时有不明原因的阴风、怪响,偶尔还会有……像是低语的声音,若有若无。附近居民晚间都绕道走,称之为‘不干净’。”
他刻意渲染了几分恐怖氛围,意图让这两个“古籍整理员”知难而退。“不干净”三个字,在寂静的夜里,带着森然的寒意。
沈星澜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什么阴风怪响、低语之声,恐怕就是那残存阵法因能量失衡或外界刺激(比如她的玉佩靠近)而产生的能量逸散、扰动了周围环境乃至影响了他人的精神感知。所谓的“不干净”,不过是未知能量现象在普通人眼中的投影罢了。
但她面上却配合地露出些许“惧意”,下意识地又往北辰身边靠了靠,声音微颤:“竟、竟然是这样……多谢苏师傅告知,这太危险了……” 心里的小人却在翻白眼:低语?姐在高维世界听过的魔神呓语比你吃的饭还多,就这点能量扰动也好意思叫“不干净”?
北辰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到那些怪力乱神之说,只是冷静追问:“那股外来势力,后来如何?”
苏青梧摇了摇头:“林家消散后,那股势力似乎也失去了目标,逐渐销声匿迹。但师父他老人家一直告诫我们,需留意老宅动向,谨防余孽未清,或……林家守护之物,引来新的觊觎者。” 他说到最后,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扫过两人。
信息交换到此,双方都得到了一些想要的东西,也保留了最关键的核心秘密。气氛不再像最初那般剑拔弩张,但彼此的警惕并未减少分毫。
沈星澜知道,今晚只能到此为止了。再追问下去,必然会引起苏青梧更深的怀疑。她适时地表现出被“不干净”吓到的样子,拉了拉北辰的衣袖:“北同志,这里太吓人了,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资料……资料白天再想办法申请看看……”
北辰深深看了苏青梧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苏青梧在这目光下,感觉自己的那点心思几乎无所遁形。
“走。”北辰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
他护着沈星澜,再次向后院出口退去,这一次,速度不快,姿态明确。
苏青梧看着他们的背影,没有再次阻拦或跟踪。他知道,今晚的遭遇,必须立刻禀明师父。这两个人,尤其是那个姓沈的女子,太过诡异。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个折叠成三角状的、带着淡淡药草味的黄色符纸,屈指一弹,那符纸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轻飘飘地落在沈星澜脚边不远处的草丛里。
“若……若日后还需了解本地医药旧闻,可来城西‘苏氏武馆’寻我。”他对着两人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这既是一个联络的渠道,也是一个试探——看对方是否会捡起那枚代表着武馆信物的符纸。
沈星澜脚步未停,仿佛没有听见,也没有去看那符纸。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苏青梧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竟已被冷汗浸湿。他看了一眼那口沉默的古井,眼神复杂。
“青梧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阴影中的年轻同伴这才现身,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脸上带着不甘。
“不然呢?”苏青梧叹了口气,“那个姓北的男人,我们联手也未必留得下。那个沈姓女子……我看不透。先把情况告诉师父再说。”
另一边,沈星澜和北辰迅速与外围的石劲松、小豆子汇合,悄无声息地撤离了老宅区域。直到走出很远,回到相对安全的街区,沈星澜才仿佛不经意地弯腰系了下鞋带,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枚带着药草味的三角符纸。
她捏着符纸,在指尖转了转,对上看过来的北辰的目光,狡黠一笑:“‘苏氏武馆’……看来,我们有了一个可以‘白天拜访’的正当理由了。”
月光下,她的笑容清亮,带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握中的从容。
苏青梧的话几分真?几分假?老宅的“不干净”究竟是什么?那“外来势力”与如今窥视她的高维敌人有无关联?
无数的谜团,如同江南的夜雾,愈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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