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层。
沈星澜坐在长桌左侧第三个位置，脊背挺得笔直。作战服上还残留着沙漠的细沙和硝烟气息，肩胛处有一道被能量擦过的焦痕——那是影武者最后那击留下的印记。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那双凤眼在基地惨白的灯光下，亮得惊人。
坐在她正对面的北辰，正在将最后一块数据存储盘插入全息投影仪。
他的手很稳。
但沈星澜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内侧有一道新鲜的割伤，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紫色——那是空间裂隙碎片划过时留下的痕迹。
这种伤口用普通药物治疗效果极差，昨晚在运输机上，她悄悄用稀释了百倍的灵泉水为他清洗过，此刻那道暗色已经淡去大半。
“开始吧。”
主位上的罗司令员声音低沉。这位年过五旬的老将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手背上有几道战争年代留下的疤痕，像地图上的等高线。
北辰按下了启动键。
全息投影仪发出轻微的嗡鸣，会议室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重组，最后凝成一幅幅清晰的画面。
第一幅画面是高速公路的俯拍图——弹坑、烧焦的轮胎痕迹、还有那几辆被反器材步枪打穿引擎盖的黑色越野车。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画面中央那片不规则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的路面吸引。
“这是伏击点主战场。”北辰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冷静得像在汇报一次常规演习，“敌方动用重型火力，战术配合专业，目标明确指向沈星澜同志。”
他顿了顿，手指在控制面板上滑动。
画面切换。
这次是一段动态影像——影武者黑袍翻涌的瞬间，那道扭曲的暗影箭撕裂空气的轨迹被高速摄像机捕捉下来。
画面经过技术处理，放慢了八十倍，可即便如此，那道攻击所过之处，空气依然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波纹状畸变。
“攻击发生时，周围三米内的温度骤降十七度。”北辰调出侧边数据栏，“磁场读数紊乱，标准测量仪器在攻击路径附近全部失灵。”
坐在罗司令员右手边的刘副院长推了推眼镜。这位基地首席科学家年约六十，头发花白，但眼睛亮得像探照灯。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全息投影上。
“能量残留数据呢？”刘副院长的声音里压抑着某种狂热。
北辰看向沈星澜。
她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金属箱里取出一个真空密封的采样管。管壁是特制的防辐射材质，透过半透明的外壳，能看到里面有一小团不断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暗灰色物质。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坐在沈星澜身边的何秀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林薇则抿紧了嘴唇——她们都亲眼见过这东西从被击毙的影武者尸体上析出时的场景。那玩意儿像是活物，在尸体的伤口处扭曲、挣扎，最后被沈星澜用某种特殊手法“逼”出来，封进采样管。
“现场共采集到七份能量残留样本。”沈星澜开口，声音平静，“这份是纯度最高的，取自影武者武器碎片。”
她将采样管放入全息投影仪侧面的分析槽。
嗡——
投影画面再次变化。这一次出现的是一组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流:频谱分析图、粒子轨迹模拟、能量衰减曲线……所有数据都在疯狂跳动，最后汇聚成一个三维立体模型。
那是一团不断旋转、内部结构在有序与混沌之间反复切换的暗色漩涡。
“这不是地球上已知的任何能量形式。”刘副院长死死盯着那团漩涡，声音发紧，“核辐射、电磁波、生物电场……全都对不上。”
他调出另一组对比数据——那是基地数据库里储存的、来自“神启会”改造超能者“铁壁”的能量样本分析图。两幅图并排显示，差异肉眼可见。
“铁壁的能量特征虽然异常，但依然在碳基生物能量变异的范畴内。”刘副院长用激光笔点在影武者能量模型上，“但这个……它的底层逻辑和我们这个宇宙的物理法则有冲突。”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死寂。
只有全息投影仪散热风扇的嗡鸣，以及数据模型旋转时发出的、几乎听不见的静电噪声。
“冲突的具体表现？”罗司令员问。
刘副院长深吸一口气，调出最后一段影像。
那是战斗记录仪捕捉到的、影武者被击毙前最后一刻的画面。当北辰的子弹穿透其胸口，沈星澜的星纹匕首同时斩断其脊椎的瞬间，影武者的身体没有喷血，而是像沙雕一样开始崩解。
不，不是崩解。
是“消散”——他的肉体、衣物、武器，全部化作细碎的、仿佛灰烬的黑色颗粒。那些颗粒没有落地，而是在空气中悬浮、旋转，最后朝着某个方向——画面边缘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裂隙——涌去。
沈星澜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记得那个瞬间。当影武者消散时，她胸口的玉佩突然发烫，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那不是警示，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说，是玉佩对这种同源但性质相反的力量产生的本能排斥？
“空间裂隙持续了零点三秒。”北辰将画面定格在裂隙最清晰的帧，“裂隙内部探测到强烈的引力畸变和热力学第二定律逆转迹象——简单说，那里的熵在减少。”
“熵减……”刘副院长喃喃重复这个词，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在我们的宇宙，孤立系统的熵只会增加。除非……”
“除非那个系统，根本不属于我们的宇宙。”罗司令员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老将军的声音很平静，但交叠的双手手指微微收紧，指关节泛白。
会议室里的空气更重了。
星火小组的其他成员坐在长桌末端，石劲松的额角渗出细汗，小豆子紧紧抓着膝盖上的作训裤布料，周文彬在疯狂记录着什么，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
沈星澜的目光落在全息投影上那道黑色裂隙上。
她的脑海里，前世记忆的碎片开始翻涌——苍梧界那些关于“虚空裂缝”、“域外天魔”的古老记载；师尊曾说过，有些力量并非诞生于天地之间，而是从“世界之外”渗透进来的污秽……
“沈星澜同志。”
罗司令员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老将军看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你的玉佩，在战斗中有没有异常反应？”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沈星澜沉默了两秒。
她知道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当一种超出认知的威胁出现时，任何可能与之相关的东西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审视。玉佩是她的最大秘密，也是她与这个世界最深层的联系。
但她同样记得，在沙漠里，当影武者的暗影箭几乎要击中北辰后背时，是玉佩自发产生的那层微光屏障，偏转了攻击轨迹。
“有。”她选择说实话，但控制着透露的程度，“在影武者使用那种力量，以及空间裂隙出现的瞬间，玉佩会发热。战斗结束后，热度逐渐消退。”
她从领口拉出那枚古朴的玉佩——此刻它安静地躺在掌心，温润剔透，看不出任何异常。
刘副院长几乎是扑过来的。
老科学家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放在一个便携式能量扫描仪下。仪器屏幕亮起，数据开始滚动。
三秒后，扫描仪发出短促的提示音。
屏幕上跳出一行结论：【能量特征:未知。与样本A（影武者残留）存在微弱共鸣反应，性质相斥。】
“相斥……”刘副院长盯着那两个字，眼睛越来越亮，“不是同源，是相斥！这意味着……”
他猛地抬头，看向罗司令员：“这意味着这块玉佩，很可能是某种针对这种‘维度侵蚀’力量的天然感应器，甚至是……对抗装置！”
会议室里炸开了。
低声的议论、倒抽冷气的声音、椅子挪动的摩擦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又被厚重的隔音墙吸收，最后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星澜收回玉佩，重新戴好。
玉佩贴着胸口皮肤，传来温润的凉意。她想起母亲日记里那句话——“澜儿，记住，星火不灭……”
星火。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所谓“摇篮计划”，所谓父母研究的“人体潜能”和“特殊能量场”，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科学探索。
那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
一场在普通人看不见的维度上，早已打响的、关于这个世界存亡的战争。
而她的父母，用生命守护的，不只是玉佩，更是这个秘密，以及对抗入侵的……火种。
“肃静。”
罗司令员敲了敲桌子。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老将军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他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从刘副院长到星火小组最年轻的成员，最后停留在沈星澜和北辰身上。
“情况清楚了。”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钉进木头的钉子，“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境外敌对势力，甚至不是地球上的超自然现象。”
他指向全息投影上那道黑色裂隙。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或者至少是不同于我们所在维度的力量。它正在通过某种方式——‘神启会’很可能是其代理人或工具——试图渗透进我们的世界。”
“影武者的出现，证明这种渗透已经从‘间接影响’升级到了‘直接干涉’。”
罗司令员直起身，军装上的褶皱被拉得笔直。
“从今天起，‘家园’基地警戒等级提升至‘深红’。所有与‘神启会’、古代遗迹、异常能量现象相关的任务，优先级全部上调。”
他的目光落在北辰身上。
“北辰。”
“到。”北辰起身立正。
“给你二十四小时休整和准备时间。”罗司令员的声音不容置疑，“之后，带领星火小组，以‘军事观察员’身份前往西伯利亚国际联合训练营。”
“明面上的任务是交流学习。”
“实际任务有三:第一，调查‘神启会’在北极圈附近的活动迹象；第二，在极地极限环境下，测试并磨砺小队的超常环境作战能力；第三——”
老将军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深邃。
“——寻找可能存在于此的、稳定的‘维度薄弱点’。”
“根据情报和历史资料分析，北极地区，尤其是西伯利亚冻土带，历史上多次出现无法解释的能量异常现象。那里，很可能是这种‘维度侵蚀’最容易发生的地方。”
北辰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他没有任何犹豫:“是！”
沈星澜安静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玉佩。
西伯利亚。
极寒之地。
维度薄弱点……
玉佩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悸动。
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仿佛在告诉她——
那里，有她必须去面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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