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从下方无尽黑暗深处传来的锁链拖曳声,极其轻微,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星光阶梯的宁静,也刺穿了陈旦和苏晚晴刚刚稍缓的心神。
不是幻觉。
两人身体同时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那声音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沉重与古老,仿佛亘古以来就被囚禁于此的庞然大物,于沉眠中翻了个身,镣铐摩擦着冰冷的岩壁。随之弥漫上来的,并非实质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恐怖的、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威压与死寂。
这股威压,远比外界坠龙渊的死气更加纯粹,更加本质,带着一种令万物终结、法则沉寂的绝对意味。星光阶梯的柔和光芒在这股威压下都似乎黯淡了几分,周围无边的黑暗变得更加粘稠,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这两个渺小的不速之客。
“下面……有东西……”苏晚晴的声音干涩发颤,指尖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符箓,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作为监天司巡风使,她处理过诸多异常事件,却从未感受过如此令人绝望和渺小的恐怖气息。这感觉,就像是蝼蚁直面浩瀚的星空,除了战栗,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陈旦的心脏也在疯狂跳动,那股威压让他灵魂都在颤抖。但他体内的那点悖论之力,在这极致的死寂威压刺激下,反而像是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嘶鸣,自主地加速运转起来,顽强地抵抗着那股将他同化为“无”的力量。
同时,他手中的“钥骨”再次传来温热的波动,这次不再是指向某处,而是传递出一种清晰的、带着急切的警告和催促之意——离开!立刻离开这里!
不能往下!绝对不能往下!
“走!往回走!”陈旦猛地拉住苏晚晴的手臂,声音因紧张而嘶哑。
然而,当他们转身望向来的方向时,心再次沉入谷底。
那条向上的、通往石碑门户的星光阶梯,此刻竟然变得模糊不清!阶梯的尽头淹没在浓郁的黑暗里,原本稳定的星辰玉石光芒也变得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更令人不安的是,阶梯两侧的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沿着阶梯壁障向上攀爬的细微声响!
回不去了!
后有未知的大恐怖,前路似乎也被阻断,还有不明生物在逼近!
他们被困在了这段孤零零的阶梯上!
呜嗡——!
就在这时,下方再次传来一声更加清晰的锁链摩擦声!这一次,声音更近,更加沉重!伴随着声音,一股更加冰冷的吸力从下方传来,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旋涡正在形成,要将阶梯上的一切都拖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
阶梯开始微微震动,玉石化成的光芒明灭不定。
“稳住!”苏晚晴娇叱一声,猛地将几张固土符、定空符拍在脚下的阶梯上,暂时稳住了摇晃。但符箓的光芒在那股庞大的吸力下迅速黯淡,显然支撑不了太久。
必须做点什么!
陈旦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手中的“钥骨”和刚刚从玉简中获得的、那些关于悖论之力运用的破碎信息。
玉简中提及,悖论之力之所以能“篡改”规则,在于其本质是对现有“合理”的否定,是强行插入既定逻辑中的错误代码。而要对抗某种强大的规则力量,最好的办法不是硬碰硬,而是……扰乱它自身的逻辑!
下方的吸力是基于某种强大的“吞噬”或“禁锢”法则。那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划过陈旦的脑海。
他猛地将“钥骨”按在胸口,不再试图抵抗那股吸力,反而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点躁动的悖论之力中,努力回想着玉简中描述的那种“否定”与“篡改”的感觉。
然后,他对着那从下方传来的、基于强大法则的吸力,发出了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凝聚了他所有意志的意念:
“吸?不合理!你应该——吹!”
这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最根本的、最不讲理的规则层面的胡搅蛮缠!
嗡!!!
一股极其怪异、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法则波动,以陈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融入了下方的吸力场中!
这一下,仿佛在精密运转的齿轮组里扔进了一把沙子!
那庞大而有序的吸力场,猛地一滞!就像是一个正在深吸气的人突然被呛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和逆流!
虽然连一息时间都不到,那股吸力就以其绝对强大的能级强行抚平了这微不足道的干扰,恢复了正常。
但这瞬间的紊乱,已经足够了!
下方黑暗中,猛地传来一声沉闷而愤怒的低吼!那吼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充满了被蝼蚁挑衅后的惊愕与暴怒!
锁链的拖曳声变得剧烈而狂躁,显然下面的存在被彻底激怒了!
而就是这吸力瞬间的紊乱和停滞,让阶梯上那股恐怖的拉扯力消失了刹那!
苏晚晴何等敏锐,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是现在!”
她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早已准备好的最后几张神行符和御风符上!
“燃血遁空!起!”
轰!
符箓爆发出刺目的血光,化作一股强大的推力,包裹住她和陈旦,不再是向上对抗吸力,而是趁着下方吸力场短暂紊乱的间隙,猛地向着侧方无尽的黑暗虚空冲去!
这是赌博!纯粹的赌博!
他们根本不知道侧方的黑暗里有什么,可能是坚硬的岩壁,可能是更可怕的陷阱,也可能是彻底的虚无!
但在原地停留,必死无疑!
两人如同两颗流星,被血光包裹着,射入了无边的黑暗。
身后的星光阶梯迅速远去、变小,最终彻底消失在黑暗之中。只有下方那暴怒的锁链拖曳声和令人心悸的低吼,还在不断传来,却也在迅速减弱。
他们暂时摆脱了那恐怖的吸力,却也彻底迷失在了未知的黑暗里。
神行符的力量在快速消耗,血光逐渐黯淡。
就在符箓力量即将耗尽,两人即将坠入未知深渊之际——
陈旦手中的“钥骨”,再次发挥了作用。
它似乎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微微震颤着,散发出指引性的柔和光芒,偏向某个方向。
“那边!”陈旦嘶声喊道。
苏晚晴立刻调整最后残余的符力,向着“钥骨”指引的方向滑翔而去。
又下落了数十丈,就在符力彻底耗尽的瞬间——
噗通!噗通!
两人重重摔落在某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如同巨大网状物的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网向下凹陷了丈许,又猛地将他们弹起少许,最终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
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发生。
惊魂未定的两人挣扎着稳住身形,看向脚下。
借着“钥骨”的微光,他们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了一张巨大无比的、由无数散发着微弱莹白色光芒的晶莹丝线编织而成的巨网之上!
这张网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网格之间流淌着温和而纯净的能量。而巨网的下方,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这张网,就是横亘在这片无尽深渊中的唯一依托。
空气中,弥漫着与星光阶梯相似、却更加浓郁纯净的能量气息。
“钥骨”安静地躺在陈旦手中,光芒温顺,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他们似乎……又误打误撞地进入了另一个与“钥骨”、与那白袍先贤相关的神秘之地?
就在两人稍微松了口气,试图观察四周时——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一丝淡淡疑惑的女子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悖论之力?还有……星枢之钥?你们……是谁?如何能找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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