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喘息期,王都却并未迎来平静,反而陷入一种更加紧绷的、压抑的忙碌之中。
楚钰的命令被高效执行。残存的守军和修士组成数支小队,在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味的街巷间与零散亡灵展开清剿战,喊杀声和法术爆鸣声在城内各处零星响起。伤者被集中到相对完好的宫殿区域进行救治,哀嚎声令人心头发沉。
陈旦被楚钰安排在了靠近城楼的一处偏殿休息,同时也是为了让他能更快响应可能的突发状况。殿外有士兵守卫,殿内倒是安静,给了他难得的时间——尽管这“日常”背景是城外持续不断的能量轰鸣以及城内隐约传来的厮杀声。
他盘膝坐在蒲团上,摊开双手,凝视着掌心那黯淡的“扯淡”印记和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悖逆之痕”。
“痞子龙,刚才那种感觉,怎么才能再来一次?”陈旦在脑海中发问。楚钰将希望部分寄托于他这莫名其妙的力量,他虽觉压力山大,但也知这是活下去的关键。
“急个毛!”痞子龙的声音懒洋洋的,似乎也在恢复,“那玩意儿是意境,是本能,不是你家开关,想开就开!你得去‘感受’,去‘理解’,然后‘否定’它!”
“说人话!”
“啧,朽木!”痞子龙抱怨道,“简单说,你得先真正‘认知’到某种规则的存在,然后你的‘悖论’之力才能去撬动它。就像刚才,你感受到了那几个丫头片子领域里的‘静’、‘缚’、‘障’、‘导’的规则效果,然后你才能用你的‘这不合理’去覆盖它,让它变成你的‘卡顿’规则。”
陈旦皱眉:“那我现在该怎么练习?总不能一直靠她们四个吧?”清琴四侍重伤未愈,显然无法再辅助他。
“笨!规则无处不在!”痞子龙提点道,“比如你呼吸,空气流动是有规则的;你心跳,血液循环是有规则的;甚至这破屋子,它之所以能立着不倒,也遵循着力学的规则!你试试去‘否定’一下看看?比如否定重力,让你自己飘起来?”
陈旦闻言,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对着身下的蒲团默念:“重力不合理,我该飘起来!”
毫无反应。反而因为精神过度集中,差点岔气。
“……妈的,耍我?”陈旦脸色发黑。
“噗哈哈哈!”痞子龙爆笑,“傻小子,你真试啊?笑死龙爷了!规则有强有弱,世界的基本规则哪是你现在这点微末之力能撼动的?你得找那些薄弱的、不稳定的、或者本身就蕴含‘异常’的规则节点去下手!”
陈旦强忍住把这痞子龙从意识里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那哪里有这样的节点?”
“嗯……”痞子龙沉吟了一下,“外面那个快碎掉的乌龟壳就不错。维持它的能量规则正在剧烈波动,很不稳定。还有……这王宫底下,好像有点奇怪的感应……似有似无……”
正说话间,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女官恭敬地声音响起:“陈先生,殿下有请,前往阵眼一观。”
阵眼?王玺结界的核心?
陈旦心中一动,立刻起身。这正是探查规则节点以及了解这结界虚实的好机会。
在女官的引领下,陈旦穿过戒备森严的廊道,一路向下,竟是走向了王宫的地下深处。越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波动就越发强烈和紊乱,那淡金色结界的能量源似乎就在这里。
最终,他们来到一扇巨大的、刻满了符文的青铜大门前。楚珏早已在此等候,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正与几位同样面色凝重、身着司天监服饰的老者交谈着。
见陈旦到来,楚钰微微点头示意,目光扫过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殿下,阵眼能量流失速度加快,远超预估!玉玺裂纹仍在扩散,恐难支撑八个时辰!”一位老修士声音颤抖地汇报,充满了绝望。
楚珏握紧了拳,指节发白:“尽一切可能,稳定它!哪怕多撑一刻也好!”
她挥手让老者们继续尝试维持,然后对陈旦道:“随我来。”
两人推开沉重的青铜大门,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石室中央,一个巨大的复杂金属阵盘正在缓缓转动,阵盘上方,悬浮着那枚陈旦在光罩上看到的虚影本体——东褚王玺。
此刻,这枚本该温润光洁的玉玺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光芒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有一道强大的能量流通过阵盘汇入上方的结界,但同时玉玺本身的裂纹似乎就加深一丝。它下方压着一小堆正在急速化为灰烬的灵石,显然补充的速度远跟不上消耗。
整个石室充满了悲鸣般的嗡响,那是能量过载和结构濒临崩溃的声音。
然而,陈旦的目光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在阵盘的边缘,并非光滑的金属,而是镶嵌着一圈破碎的、焦黑色的石碑残片!这些残片与整个精美的阵盘格格不入,像是后来强行修补上去的。它们材质古老,上面刻着模糊不清的、与沐怀古那块碎碑同源却更加复杂深奥的奇异符号!
此刻,这些石碑残片也在微微发光,与玉玺的光芒同步闪烁,似乎在辅助引导能量,但又给人一种极其不协调的别扭感,仿佛它们本不该属于这里,是被强行“嫁接”上去的。
“这是……”陈旦瞳孔一缩,掌心的“扯淡”印记和手臂的“悖逆之痕”瞬间传来强烈的灼热感和共鸣!比之前面对四侍领域时强烈十倍不止!
“那些是王都大阵初建时就存在的古老残片。”楚钰注意到陈旦的异样,解释道,“据宫廷秘录记载,开国君主持续王玺建立护城大阵时,核心并不稳定,后来是在一处上古遗迹中找到了这些残碑,将其镶嵌融入阵中,大阵才得以彻底稳固,威力大增。它们……似乎能极大增幅和稳定能量。”
但她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不确定,显然这记录本身也年代久远,语焉不详。
陈旦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残碑,与沐怀古留下的碎碑,与那所谓的“天道囚笼”,绝对有莫大关联!它们根本不是在“稳定”能量,而是在以一种近乎“悖逆”的方式,“强行定义”和“扭曲”能量运行的规则,使其达到看似稳定的效果!
这整个护城大阵,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悖论”的基础之上的!
“我能……靠近看看吗?”陈旦强压住内心的激动问道。
楚钰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小心,不要触碰能量流。”
陈旦缓缓走近阵盘,越是靠近那些石碑残片,体内的共鸣就越发强烈。他甚至能感觉到“扯淡”印记传递出一种渴望,一种想要去“阅读”、去“理解”、甚至去“掌控”那些残碑上规则的渴望!
他屏住呼吸,尝试着像痞子龙说的那样,去“感受”残碑运行的规则。
一瞬间,他的意识仿佛被拉扯进一个狂暴的旋涡!
那里充斥着被强行扭曲的能量路径、被悖逆常识定义的法则锁链、以及一种……仿佛来自远古的、冰冷而宏大的禁锢意志!
这并非简单的增幅稳定,这更像是一种……窃取和篡改!窃取天地之力,篡改固有法则,为自己所用!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更深入感知时——
“唔!”
一声极轻微的、压抑的闷哼声,似乎是从石室更深的阴影里传来。
陈旦猛地回神,警惕地转头望去。楚钰也听到了,柳眉微蹙,手按上了剑柄。
只见在石室角落,一个原本以为是装饰性的兽首石刻后,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道暗门!一个穿着司天监低级执事服饰、面色苍白带着病容的年轻人,正踉跄着从里面跌出来,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干净的血迹。
他显然没想到阵眼核心室里会有人,尤其是楚钰和陈旦都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殿…殿下恕罪!卑职…卑职只是按例巡查地脉通路,感受到能量异常,才…才想靠近查看…绝无他意!”
楚钰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这个惊慌失措的低级执事。司天监确实有巡查地脉的职责,这条密道她也知道,是用于紧急检修的。
但, 时机太巧了。而且,他刚才那声闷哼,更像是受了内伤,而非简单的惊吓。
陈旦也眯起了眼睛。在这个关键敏感的时刻,任何异常都值得警惕。他注意到这个年轻执事的手指关节异常粗大,虎口有老茧,不像是常年执笔记录的文职人员,反而更像……经常握持某种兵器。
“你叫什么名字?所属何人麾下?”楚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缓步上前。
“卑…卑职言复,隶属司天监地脉科,归…归李主事管辖。”年轻人头埋得更低,身体微微发抖。
“哦?李主事……”楚钰语气平淡,却突然出手如电,一道灵力直刺言复丹田!
那言复眼中猛地闪过一丝骇然和决绝,竟下意识地就要翻滚躲避,那反应速度绝非一个普通低级执事能有!但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硬接了楚钰这一指。
“噗!”他再次喷出一小口血,脸色更加苍白,瘫软在地,气息紊乱,似乎修为都被这一指打散了不少,哀声道:“殿下…饶命…”
楚钰收回手指,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减少,反而更深了。刚才那瞬间的本能反应,瞒不过她的眼睛。
“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楚钰冷冷地对闻声进来的侍卫下令。无论此人有没有问题,非常时期,宁抓错勿放过。
侍卫将瘫软的言复拖了下去。
陈旦看着那重新闭合的暗门,心中疑窦丛生。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巧合?他刚才在暗室里做了什么?那声闷哼,是真的被能量反噬,还是……在做什么别的事情被打断了?
经此一扰,阵眼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楚钰看着光芒持续黯淡的玉玺和残碑,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陈旦,沉声道:“陈旦,你似乎对这些古碑有所感应?”
陈旦沉吟片刻,决定透露部分实情:“这些碑文……与我得到那件古物上的纹路有些相似。它们……很特殊,或许能帮我更快找到运用那力量的方法。”
楚钰眼中精光一闪:“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时间,不多了。”
陈旦重重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些焦黑的残碑。
八个时辰。
暗处的窥伺者。
濒临破碎的结界。
以及体内蠢蠢欲动的悖论之力。
所有的线索和压力,都在此刻交织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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