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在哭……”
“而我们……太慢了！！！”
罗成那嘶哑低沉，却又仿佛带着血丝的低吼，依旧在每一个燕云骑的耳边回荡。
像是烙印。
烫得人心头发慌。
龙脉那垂死巨人般的悲鸣，如同沉重的枷锁，依旧死死压在他的识海深处，每一次回想，都带来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他摊开掌心。
那枚得自污秽节点的骨白碎片，正散发着幽幽的寒意，冰冷刺骨。
与他怀中那柄同源而生的骨质匕首，产生着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共鸣。
嗡嗡……
像是在传递着某种来自深渊的讯号。
残破的羊皮地图在膝上展开。
兄长以血勾勒的阴山脉络，扭曲而悲壮。
几处新近标注的、或被污染或待查证的节点方位，如同溃烂的疮疤，刺眼地分布其上。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在地图上游移。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象征着山川地脉的扭曲线条。
阴山…幽州…龙脉节点…格尔泰那无处不在的阴影……
一桩桩，一件件。
无数线索，无数碎片。
原本如同散落一地的珍珠，迷蒙不清。
但此刻，在他脑海中，却被一条无形的、名为“格尔泰阴谋”的毒线，猛地串联起来！
所有线的尽头……
他蘸着一点未干的夜露，手指顺着一条蜿蜒南下的、略显粗壮的龙脉主干，狠狠划过！
最终。
他的指尖，带着千钧之力，猛地顿住！
死死按在了那条脉络的尽头！
那里，一个用前朝古体字标注的、曾经辉煌无比、如今却已蒙上血与火尘埃的名字，灼烧着他的眼睛。
“洛阳……”
罗成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声音低沉，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隋朝东都！
天下之中！
王朝气运所钟之地！
哪怕他罗成久居山野，不通俗务，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那里，是这片大地的心脏之一！
兄长笔记中那些晦涩难懂的记载，此刻如同电光石火般在脑中炸开！
【龙脉有枢，如人之窍，核心若毁，万劫不复……】
其中一处核心枢纽，就是洛阳！
他猛地拿起膝上那枚骨白碎片。
动作快得带风！
“啪！”
一声轻响。
碎片被他死死按在了地图上“洛阳”二字的位置！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碎片上的阴邪气息，竟与地图所标示的龙脉走向，产生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应！
地图上那条代表龙脉主干的线条，在碎片放置的位置，微微扭曲了一下，仿佛活物感受到了剧痛！
“果然……是他！！！”
罗成霍然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之前的沉重与悲悯，尽数化为燎原的怒火与彻骨的冰寒。
他看向身旁的燕七和一直沉默如山的燕一。
“格尔泰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边陲这些无关紧要的支脉节点！”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看透阴谋的冷冽。
“他要挖断的，是龙脉的心脏！是支撑这片山河的脊梁！”
“若洛阳枢纽被毁……”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龙脉崩坏，将在顷刻之间！邪神苏醒……无人能挡！”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诡异，在此刻，严丝合缝！
格尔泰！
一定已经去了洛阳！
正在那里，酝酿着最终、也是最恶毒的毁灭！
“我们必须去洛阳。”
罗成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不是商量。
这是命令。
是背负着龙脉悲鸣，必须完成的使命！
阻止格尔泰，必须在洛阳！
在他彻底掐断这片大地生机之前！
“喏！”
燕一玄甲下的身躯猛地挺直，抱拳领命。声音沉闷，却如山岳般坚定。对他而言，罗成的意志，便是他刀锋所指的方向，无分幽冥人间。
然而。
燕七那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却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向了地图上从阴山通往洛阳的那片广袤区域。
那里，如今被各种混乱的标记覆盖——诸侯旗号，势力范围，烽火狼烟。
“小主人……”
燕七的声音愈发嘶哑，像是破锣在摩擦。
“此去洛阳，何止千里。”
“这条路……早已不是太平官道。”
他的指尖划过那片区域，仿佛能听到金戈铁马的嘶鸣，闻到血肉焦糊的腥气。
“李渊踞晋阳，虎视眈眈。”
“王世充拥东都，野心勃勃。”
“窦建德、刘黑闼……群魔乱舞，烽烟遍地！”
他猛地抬起头，竖瞳死死盯住罗成。
“我们这一支……玄甲覆面，煞气冲霄，在常人眼中，与妖魔何异？”
“如何穿越这人间炼狱？！”
“只怕尚未望见洛阳城头，便已陷入无穷无尽的麻烦之中！各路兵马、流民草寇……我们杀得完吗？”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如铁。
“而且，洛阳如今，就在王世充那个奸雄手中！”
“此人……心胸狭窄，猜忌成性，手段酷烈，绝非易与之辈！”
“我们此行，不仅要面对格尔泰的幽冥诡计……”
“更要直面这乱世里，最毒最狠的人心鬼蜮！”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燕七的话，像一盆掺杂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哗啦——
透心的凉。
刚刚因找到目标而升腾起的决绝火焰，仿佛都被压了下去。
前路。
不再是单纯与邪祟妖物的搏杀。
而是要一脚踏入这血肉横飞、人命如草芥的人间战场！
他们这支队伍，太特殊了。
玄甲鬼面，刀枪不入，煞气犹如实质。
在和平年代是奇谈，在这乱世，就是异类，是肥羊，是各方势力都想探究、掌控甚至……毁灭的对象！
南下的路，注定是一条用鲜血和尸骨铺就的黄泉路！
罗成沉默着。
他能感受到右臂那道血线传来的、一阵紧似一阵的灼热，仿佛在催促，在警告。
掌心中，那枚格尔泰的碎片，冰冷依旧，像是在嘲笑着他的犹豫。
龙脉的悲鸣，还在灵魂深处呜咽。
兄长的血迹，在地图上尚未干涸。
不能退！
也无路可退！
他猛地闭上眼，再豁然睁开时，里面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权衡，都已烧成了灰烬！
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纵前方是刀山火海，是无间地狱……”
他一把抓起膝上的地图，紧紧攥住那枚骨白碎片，仿佛要将其捏碎！
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决绝地刺破浓重夜色，直射南方！
“也必须闯！”
“传令！”
声音陡然拔高，撕裂夜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死寂的村庄上空。
“休整一夜！”
“明日拂晓——”
“兵发洛阳！”
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笼罩下来。
南下的路途，隐藏在未知的迷雾之后。
等待他们的，是比阴山妖物更加诡诈难防的……
人心鬼蜮！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决定兵发洛阳的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城中，一座废弃的前朝祭坛深处，一双流淌着污秽与贪婪的眼睛，正缓缓睁开，嘴角，咧开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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