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夜色已浓。刘莉和傅景宸沿着被路灯晕染出昏黄光晕的街道,并肩走回厂区宿舍。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静谧而温馨的气氛,讨论着电影里石油工人战天斗地的情节,也聊着厂里技术中心筹备的进展。直到将刘莉送到女工宿舍楼下,傅景宸才温和地道别,目送她上楼。
刘莉回到宿舍,同屋的工友们大多已经睡下,只有张淑兰还就着床头灯缝补工装,见她回来,冲她挤挤眼,无声地笑了笑。刘莉脸上微热,轻轻摆了摆手,简单洗漱后躺在了床上。电影的情节还在脑海里回放,但更清晰的是傅景宸那双映着街灯、盛满笑意的眼睛,以及那句“一起去看吗”在耳边回响。她将脸埋进带着皂角清香的枕头里,心底泛起一丝隐秘而真切的甜。
第二天是休息日,刘莉一早便回了家。刚走进熟悉的小院,正在水龙头下淘米的母亲一眼看见她,立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笑开了花,快步迎了上来:“莉子回来啦!”
弟弟刘栋像个小炮弹似的从屋里冲出来,兴奋地嚷嚷:“姐!我们在厂广播里听到你名字了!‘特殊贡献奖’!是不是特别厉害?”
父亲刘卫国手里拿着份《红星厂报》,正坐在院里的马扎上,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不像母亲和弟弟那样外露,但那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生活重压的眉宇,此刻却明显舒展开来,眼神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
“回来了?”他声音依旧沉稳,但语气比往常温和许多,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厂报上也登了。”
刘莉走过去,看到头版上果然是她戴着大红花、手持奖状的照片,旁边是醒目的标题。邻居赵婶端着菜盆子路过院门,探头进来,嗓门洪亮:“哎哟,老刘,你家莉子可真是这个!”她翘起大拇指,“现在咱们这片儿谁不知道,红星厂出了个女专家,连洋机器都能修好!你们老刘家祖坟冒青烟喽!”
母亲连忙谦虚地回应,脸上的骄傲却藏也藏不住。
午饭格外丰盛,母亲特意炒了鸡蛋,还把珍藏的腊肉切了一小碟。饭桌上,弟弟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追问修机器的细节。刘莉挑着能说的简单讲了讲,省略了其中的压力和风险。
父亲一直沉默地听着,偶尔夹一筷子菜。直到饭快吃完,他才放下筷子,拿起旁边那个用了多年、漆皮剥落大半的搪瓷茶缸,里面不知何时竟倒了小半杯散装白酒。他平时极少喝酒。
刘莉和母亲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刘卫国没看她们,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棵老枣树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莉说:“当年你非要进厂学技术,我心里……不是没犯过嘀咕。觉得女孩子,找个轻省点的工作,安安稳稳的就好。”
他顿了顿,抿了一口那辛辣的液体,喉咙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没想到,你是真钻进去了,真干出了名堂。”他转过头,看向刘莉,眼神复杂,有感慨,有歉然,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骄傲,“莉子,你……好样的。算是真在这个时代,扎下根,闯出名堂了。”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白酒的灼热和岁月的厚重,沉甸甸地落在刘莉心上。她知道,父亲这句认可,比她获得的任何奖状都更难能可贵。它代表着最亲近的家人,对她选择的人生道路最彻底的肯定。
那一刻,刘莉只觉得眼眶发热,心中暖流汹涌。家庭的温暖与支持,永远是她在这条充满挑战的奋斗路上,最坚实、最温暖的港湾。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哽咽:“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继续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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