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机加工车间,熟悉的金属切削声和机油味包裹着每一个角落。刘莉抽空回了趟车间,找王师傅请教一个关于老旧车床导轨磨损对加工精度影响的实测数据问题。技术中心的筹建千头万绪,这种扎根于生产一线的具体经验,王师傅的脑子就是活字典。
王建国正戴着老花镜,在休息区的小桌子前研究一张复杂的装配图,手边放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见刘莉过来,他抬了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又落回图纸上。
刘莉也不打扰,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扫过车间。几个熟悉的工友朝她笑着点头,她也一一回应。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踏实。
过了一会儿,王师傅放下手中的铅笔,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鼻梁,才看向刘莉:“数据我晚点让记录员找给你。”他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没什么起伏。
“谢谢师傅,不着急。”刘莉连忙说。
王师傅没接话,拿起搪瓷缸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浓茶,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刘莉脸上停顿了两秒,然后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不高,混在机床的噪音里,却清晰地传到刘莉耳中:“最近,厂报上挺热闹。”
刘莉心里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嗯,宣传科写了篇报道。”
“看到了。”王师傅语气没什么变化,像是评论天气,“笔杆子动起来,是比咱们摇手柄的动静大。”他这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带着点老师傅特有的、对“办公室人员”的微妙调侃。
刘莉笑了笑,没作声。
王师傅又喝了口茶,视线转向不远处一台正高速旋转的c620车床,仿佛在观察切屑的颜色,话却接着往下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调子:“前两天,好像在办公楼那边,看到你跟赵书记家的那个小子,还有技术科那个傅工,站一块儿说话?”
他问得极其随意,仿佛只是偶然瞥见,随口一提。
刘莉却瞬间明白了。王师傅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泡在车间,但消息并不闭塞,尤其是关于他看重徒弟的事情。他这是听到了些什么,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
“是,碰巧遇到,说了几句技术中心设备采购的事。”刘莉避重就轻,语气坦然。她不想在背后议论什么,尤其涉及到赵卫国。
王师傅“嗯”了一声,不再看机床,转而拿起桌上一把保养得锃亮的卡尺,用软布细细擦拭着,仿佛那卡尺上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他沉默地擦了几下,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通透:
“莉莉啊,”他很少这样叫她,通常都是连名带姓,或者直接省略称呼,“这人跟人处对象,就跟咱们干活挑工具一样。”
刘莉屏息静听。
“外表光鲜亮堂的,不一定称手。”王师傅的目光落在卡尺精准的刻度上,语气平实,“有时候,一把老钳工用了半辈子的刮刀,木头把子都磨得油亮,看着不起眼,可下活儿的时候,就知道它每个棱角都贴合手心,分量恰到好处。”
他抬起眼,看向刘莉,眼神锐利而温和:“合脚最重要,自己走着舒坦才行。不必太在意别人说哪双鞋面光鲜。”
说完这几句,他便不再多言,重新戴上老花镜,低头研究那张装配图,仿佛刚才只是发表了一番关于工具使用的心得体会。
车间里,机床的轰鸣依旧,金属的摩擦声刺耳却熟悉。刘莉站在那里,看着师傅专注的侧影,心里那点因外界关注而产生的细微波澜,彻底平复了下去。
王师傅的话,没有半个字提到具体的人,却像一把精准的卡尺,量出了问题的本质。他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他懂手艺,懂人,更懂他那徒弟的心性。他是在告诉她,遵从自己的内心感受,选择那个真正“合脚”、能陪她稳稳走下去的人,不必被外在的光环或舆论所扰。
“我知道了,师傅。”刘莉轻声说,语气郑重。
王师傅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别耽误他看图。
刘莉转身离开车间,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在满是油渍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脚步踏实而坚定。师傅的话,如同给她的内心又加固了一层坚实的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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