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渐次亮起的都市灯火。
阿萨拉前线的沙尘与血腥似乎已被隔绝在遥远的另一个维度，但那份凝重依旧沉淀在他的眼底。
他刚刚结束了与雅各布·哈夫克的加密通讯，汇报了阿萨拉航天基地的处置情况以及德穆兰那耐人寻味的态度。
通讯刚一挂断，他私人、且经过“影网”最高级别加密的通讯器便无声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佐娅在核心实验室的内部线路。
他的眉宇间下意识地柔和了几分，按下接听键。
“忙完了？”佐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见到他时才有的松弛。
“刚和雅各布先生通完话。”秦毅转身，靠在冰冷的玻璃上，放松着站姿，“你那边呢？数据溢流的问题有进展吗？”
“嗯，找到关键节点了，正在重新编译底层指令集。不过……”佐娅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秦毅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异常：“不过什么？”
“没什么大事，”佐娅试图轻描淡写，“就是……罗米修斯刚才来过实验室外面。”
秦毅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发现猎物的鹰隼。
他没有立刻追问，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
佐娅了解他，这声“嗯”背后意味着绝对的专注和等待。
她便将罗米修斯如何在她工作时靠近搭讪，如何以“技术探讨”为名质疑秦毅的架构决策，后来又在休息区如何堵住她，进行那番充满暗示、对比和“深情告白”的纠缠，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她的语气从最初的平静，到中间带着明显的厌烦，最后在复述罗米修斯贬低秦毅、试图离间他们关系时，已带上了压抑的怒火。
“……他甚至说，你把我置于风口浪尖，不能给我安稳，连公开承认都做不到。”
佐娅的声音冷了下去，“我告诉他，我们早就结婚了，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当听到佐娅说出“结婚了”三个字时，秦毅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白色。
他能想象出罗米修斯当时那副震惊、狼狈、如同世界崩塌般的表情。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胸腔里升腾、凝聚，不是因为罗米修斯对他的诋毁。
那种跳梁小丑的言论他从不放在心上。
而是因为这个人，一而再、再三地骚扰佐娅，试图用他那套虚伪的言辞和自以为是的“深情”来动摇、恶心她，打扰她的工作和心情。
他的佐娅，他珍视的、并肩作战的妻子，不该被这种货色纠缠。
“我知道了。”秦毅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平静之下酝酿着风暴。“他没碰到你吧？或者有其他过激举动？”
“没有，只是言语上的纠缠。但我已经明确警告过他，让他消失。”佐娅回答，她能感觉到秦毅平静语气下的愠怒，补充道，“你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我已经处理好了。”
“我没有生气。”秦毅淡淡地说，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夜空，“为了他，还不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你做得很好了，你要是想旧继续工作，累了就回来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你想做什么？”佐娅有些担心，她不是担心秦毅处理不了罗米修斯，而是担心他会因为自己而采取过于激烈的手段，授人以柄。
“放心，”秦毅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掌控感，“我是哈夫克的特种作战总监，做事讲究规则和效率。我会用……符合我身份和职务的方式，让他深刻理解，什么叫做‘界限’。”
又温言安抚了佐娅几句，让她专心处理技术问题，秦毅结束了通话。
通讯器放下，指挥室内恢复了寂静。秦毅脸上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决策者的肃杀。
他在思考，如何将这次私人领域的冒犯，转化为一次在职权范围内、无可指摘的“管理行为”。
几分钟后，他拿起内部通讯器，接通了“鹰巢”技术支援部门的负责人。
“把罗米修斯博士目前负责的所有项目清单，以及他近期的权限日志，立刻发到我这里。”他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静。
“是，总监。”对面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很快，一份详细的清单和日志出现在秦毅的控制台上。
他快速浏览着，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寻找着可以利用的节点。
罗米修斯目前主要负责一些外围的技术咨询和理论验证工作，权限不高不低，正好处于一个可以“合理”调整的位置。
又过了十分钟，秦毅再次拿起通讯器，这次，他直接拨通了罗米修斯在技术支援区临时办公室的线路。
技术支援区，罗米修斯临时办公室
罗米修斯正瘫坐在椅子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佐娅那句“我们早就已经结婚了”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将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自以为是击得粉碎。
羞耻、愤怒、还有一种彻头彻尾的失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一个在正主面前上蹿下跳的小丑。
就在这时，桌上内部通讯器的尖锐铃声猛地将他从绝望的漩涡中惊醒。他吓了一跳，心脏狂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总监办公室】。
是秦毅！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深吸几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但颤抖的手指还是暴露了他的慌乱。
他迟滞了几秒，才按下接听键。
“秦……秦总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张。
通讯器那头，传来秦毅平稳无波，甚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务：
“罗米修斯博士。”
仅仅是这个称呼，就让罗米修斯的心沉了下去。秦毅没有用任何带有个人感情的语调，但这公事公办的冷漠，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人窒息。
“我刚刚审核了技术部门近期的项目进展报告。”
秦毅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而冷静，“注意到你之前提交的关于‘量子折叠’模型应用于数据加密的理论构想，虽然未被‘影网’主架构采纳，但其展现出的对底层量子逻辑的认知深度，给我留下了印象。”
罗米修斯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秦毅会提起这个。这是在……肯定他？不，不可能！他警惕地没有接话，等待着下文。
果然，秦毅话锋一转：“目前，‘影网’项目在整合‘太白’量子计算单元时，遇到了一个关键瓶颈。我们需要彻底解析并重构从GtI‘棱镜’基地获取的‘太白’原始交互协议，清除所有潜在的后门和逻辑陷阱。这项工作，需要极其深厚的量子理论功底和对复杂代码的解析能力。”
罗米修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隐约猜到了秦毅想说什么。
“我评估了技术部门所有可用的人力资源，”秦毅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认为你是目前最适合独立负责此项关键任务的人选。你的专业背景，正好能应对这项挑战。”
独立负责！ 这四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罗米修斯的耳膜。
他当然知道“太白协议解析”这个任务，那是技术部门公认的“地狱级”项目，工作量浩瀚如海，且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技术风险，之前几个小型团队合作推进都举步维艰。现在让他一个人负责？
“秦总监！”罗米修斯再也忍不住，急声打断，试图挣扎，“这项工作的体量太大了！而且涉及核心机密，我一个人恐怕难以胜任，是否可以考虑组建一个小组……”
“我相信你的能力，博士。”秦毅直接打断了他的推脱，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仿佛“委以重任”的意味，“正是因为涉及核心机密，才更需要由能力顶尖且值得信任的专家独立完成，以最大限度控制知密范围。这是对‘影网’安全的高度负责，也是对你专业能力的信任和考验。”
“信任”？罗米修斯只觉得这个词无比讽刺。他几乎能想象到秦毅在通讯器那头冰冷的眼神。
“可是……”
“没有可是，博士。”秦毅的语气陡然变得强硬，带着高层管理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这是命令，也是当前最优先的项目指令。你手头所有其他工作，即刻起全部移交技术部主任。你的新权限我会让安保和技术部门同步更新，仅限于访问‘太白协议’相关数据库及指定分析室。”
不等罗米修斯回应，秦毅紧接着宣布了更严厉的限制：“鉴于该项目的高度敏感性，在你负责期间，将实行必要的安全隔离措施。你的活动范围限定于当前办公室及b-7号专用分析室。所有对外通讯，包括非必要的内部通讯，都将受到安保部门的全程监控与记录。这是标准保密程序，希望你理解和配合。”
活动限制！通讯监控！这等同于将他软禁在了这个无形的牢笼里！罗米修斯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秦毅甚至没有提高音量，没有一句辱骂，仅仅是通过职务命令，就将他打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秦总监！您不能这样！这……这不合……”他想说“不合情理”，但在秦毅绝对的职权面前，任何情理都显得苍白无力。
“罗米修斯博士，”秦毅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语气中那层公事公办的伪装稍稍褪去，透出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如同北极的寒风，透过电信号直刺罗米修斯的耳膜。
“我希望你明白，我将如此重要的核心任务交给你，是希望你能将全部精力、所有所谓的‘关心’，都投入到这项有价值的工作中来。”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烙印在罗米修斯的脑海里：
“‘影网’的核心实验室，以及佐娅博士的个人时间和空间，都非常宝贵，不希望、也不需要再受到任何无关人等的、多余的‘关心’和打扰。你的职责，你的价值，应该体现在你负责的项目上，而不是在你不该出现的地方，说不该说的话。”
“听懂了吗？”
最后四个字，秦毅问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如同最终的通牒。
罗米修斯僵在原地，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所有的侥幸都被粉碎。
秦毅用最“合规”的方式，将他彻底边缘化，隔离出了佐娅的世界，并且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也无法完成的苦役。
他甚至连抗议的借口都找不到，因为表面上，这是“重用”，是“信任”！
通讯器那头，秦毅没有再给他任何申辩的机会，直接结束了通话，只留下一串冰冷的忙音。
“嘟…嘟…嘟…”
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着罗米修斯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无力地松开通讯器，任由它掉落在桌面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他颓然向后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双眼空洞无神。
控制台上，那象征着无尽折磨的“太白协议”文档正无声地闪烁着。
世界，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希望。
他不仅永远失去了得到佐娅的可能，还因为自己愚蠢的、不自量力的纠缠，迎来了秦毅冷酷无情的、在规则允许范围内的彻底报复。
未来，他将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在严格的监控下，独自面对这片代码的汪洋大海，直到……或许直到秦毅觉得“惩罚”足够的那一天。
又或者，永远没有尽头。
罗米修斯闭上眼，发出一声如同濒死般的、绝望的叹息。
他彻底明白了，他招惹了一个怎样的存在，而代价，远比他最坏的想象，还要残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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