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的命令被迅速执行。王副将被秘密关押在一处由山体开凿出的石洞内,除了陈老兵和少数几个绝对可靠的心腹,无人知晓他的存在。
而关于“缴获大量军资”的流言,则通过炊事班故意加大灶火、守城士兵“不经意”的炫耀等方式,在营地内悄然散播,并很快被官军安插在附近的暗哨捕捉到。
做完这些,李铮不顾王狗儿的劝阻,强撑着来到他那间简陋的木屋,铺开一张粗糙的草纸,拿起了笔。
他并未模仿王副将的笔迹,那太容易被精通此道者识破,他要写的是内容,是足以扰乱宇文护心神的“事实”。
他略一沉吟,笔尖蘸墨,开始书写。他没有用任何华丽的辞藻,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属于王副将那种急于表功又心怀怨怼的粗鲁和直接。
“大将军钧鉴:末将王禀,冒死密报。日前与北虏秘使接触,已获其信任。彼等承诺,若我军能暂缓攻势,并默许其小股精锐假扮溃兵潜入黑山,彼等愿为内应,并于三日后子时,举火为号,打开北侧寨门……”
写到这里,李铮笔锋一顿,墨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继续写道:
“……然,末将探得一紧要消息,不敢不报。北虏秘使言,其大祭司因圣杖遗失,权威受损,部落内部反对之声日隆。彼等急于夺回圣杖,并非真心与我合作,实欲借我军之力牵制李铮,彼则趁乱夺取圣杖后远遁,甚至可能……反戈一击!末将以为,与此等反复蛮夷合作,无异与虎谋皮,还请大将军慎之!再者,军中粮草……”
写到这里,李铮再次停笔。他没有直接写粮草短缺,而是笔锋一转:
“……末将听闻后方转运似有迟滞,虽深信大将军必有安排,然营中已有些许流言。若此时与蛮夷虚与委蛇,恐拖延时日,徒耗粮秣,反助长叛匪气焰。末将愚见,不若集中全力,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碾碎黑山,则圣杖与叛首皆入我彀中,蛮夷亦不敢轻举妄动。末将愿为先锋,戴罪立功!……末将王禀,顿首再拜。”
写完,李铮放下笔,仔细看了一遍。这封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它提供了一个看似可行的“破敌妙计”(蛮族内应),却又指出了这个计策的巨大风险(蛮族反复);它隐晦地提到了粮草问题,却又将其归结为“流言”,并顺势提出了“速战速决”的建议。整封信,完全符合一个急于立功、又对蛮族充满不信任、同时对后方补给感到焦虑的副将的口吻。
他叫来孙瘸子,将信交给他:“找机会,把这封信‘送’到官军一个外围巡逻队必经的路上,要让他们觉得是意外捡到的。做得干净点。”
孙瘸子会意,接过信,躬身退下。
信送出去了,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接下来便是等待涟漪扩散。
李铮没有干等。他继续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调息恢复。脑海中那些掠夺来的记忆碎片,尤其是关于《破山劲》运气法门和《血战八方》残篇中凝练杀气、稳固心神的只言片语,被他反复揣摩、尝试。
精神海的刺痛依旧存在,但在这种专注的修炼下,似乎有极其缓慢平复的迹象。他能感觉到,自己对体内那股百年功力的掌控,变得更加精细了一分。
同时,他再次巡视防线,尤其是北面。他亲自登上北墙,眺望那片之前出现诡异狼影的山林。山林寂静,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他能隐隐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蛮荒气息的威压,依旧盘桓在远山之中,如同潜伏的猛兽,随时可能再次露出獠牙。
“加强北面警戒,双岗双哨。告诉兄弟们,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李铮对负责北面防务的石虎吩咐道。
“是!”石虎沉声应命,他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压力。
一天,在紧张的备战和焦灼的等待中过去。官军大营依旧没有发动大规模进攻,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越来越重。
第二天下午,孙瘸子带回消息:信已被官军巡逻队拾获,并且快马送入了中军大帐。
“成了。”李铮心中一定。现在,就看宇文护如何抉择了。
与此同时,官军中军大帐内。
宇文护面无表情地看着摊在案几上的那封“密信”,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帐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他冷峻的脸庞,看不出喜怒。
几名心腹将领垂手立于下方,大气不敢出。他们都已传阅过这封内容惊悚的信。
“你们怎么看?”良久,宇文护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
一名络腮胡将领率先忍不住,抱拳道:“大将军!王禀这厮,分明是办事不力,又恐粮草不济之事被追责,故而编造此等荒谬之言,试图将功折罪,甚至怂恿大将军强攻!其心可诛!”
另一名文士模样的参军却沉吟道:“将军,下官以为,此信虽可能是王副将推脱之词,但其中所言,未必全虚。蛮族反复,人所共知。他们急于夺回圣杖,确有可能行此险招。至于粮草……后方转运迟缓,乃是事实。”
“哼,就算蛮族真能打开寨门,谁知道是不是引我军入瓮的诡计?”络腮胡将领反驳。
“正因如此,才需慎重。”文士参军看向宇文护,“大将军,若信中所言为真,则是我军破敌良机,但需防备蛮族反噬。若为假,则可能是黑山营的离间之计,意在扰乱我军心,拖延时间。”
帐内争论不休。
宇文护抬起手,争论立刻停止。
他目光再次落在那封信上,尤其是“粮草”、“流言”、“速战速决”那几个字眼上。王禀的担忧,何尝不是他心中的隐忧?
朝廷内部那些聒噪的言官,后方那些拖延的粮草,都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头。他本欲稳扎稳打,困死黑山,但时间,似乎并不完全站在他这边。
而那黑山营李铮,竟然能逼得他损兵折将,甚至动用圣杖那般诡异的力量……此子不除,必成大患!
是继续等待,冒着粮草不济、后方生变的风险?还是采纳王禀(或者说信中所言)的建议,行险一搏,集中力量,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碾碎黑山?
至于蛮族内应……宇文护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从未真正信任过那些蛮夷,若他们真敢来,正好一并收拾了!
“传令。”宇文护终于开口,声音冰冷而决绝,“各营主将,即刻来帐前听令!”
他没有完全相信那封信,但那封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权衡的天平。他决定,不再等了。
当夜,官军大营灯火通明,人喊马嘶,调兵遣将的动静,即便相隔甚远,黑山营也能隐约察觉。
“头领,官军有异动!似乎在集结兵力!”哨探飞快来报。
李铮站在墙头,望着南方那一片躁动的灯火,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鱼,上钩了。
宇文护选择了最激进,也是黑山营最愿意看到的方式——强攻。
这将是最惨烈的一战,也将是决定命运的一战。
“告诉所有兄弟,”李铮的声音在夜风中传开,清晰而坚定,“决战的时刻,到了。”
黑山营上下,闻令而动。残存的箭矢被分发到每一个弓弩手手中,最后几罐火油被抬上墙头,刀刃再次磨亮。疲惫的脸上,只剩下背水一战的决然。
攻心之计已成,接下来,便是血肉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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