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白玉兰怨灵身上那滔天的红光熄灭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灰暗。她悬浮在那里,不再是择人而噬的厉鬼,更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即将消散的破碎影子。那两行从空洞眼窝中滑落的浓稠黑泪,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在地板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也仿佛滴落在我的心上,带来一阵冰冷的刺痛。
“他的‘心’……你找到了……然后呢?”
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百年的怨恨找到了根源,却发现这根源本身就是一个更残酷的笑话。沈文远不是简单的负心汉,而是一个在家族、恐惧和邪道蛊惑下,做出了愚蠢而残忍决定的懦夫。他用“赎罪”的名义,施加了百年的酷刑。这种真相,比单纯的背叛更令人绝望。
我握着那本脆弱的日记残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是啊,然后呢?知道了真相,然后呢?我能做什么?安慰她?超度她?我连自保都做不到。
“破局之法,在于其心……” 我再次低声念诵着那行被涂抹的朱砂小字,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从日记断口处飘落的、指甲盖大小的碎纸屑。那上面模糊的墨点和半个奇异符号,像一把钥匙,隐隐指向某个被隐藏的答案。
爷爷!爷爷一定知道更多!他留下了画像和玉佩作为缓冲,留下了日记残篇揭示部分真相,他一定还留下了最终解决的方法!否则,他何必多此一举?他大可以彻底销毁这一切,让这个秘密永埋尘土。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阁楼四周的黑暗。这一次,我不再是漫无目的地翻找,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寻找爷爷留下的,真正的“后手”。
白玉兰的怨灵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阻止,也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和疲惫。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爷爷是风水先生,他留下的线索,很可能与阵法、符箓或者特定的方位物品有关。我回想爷爷生前的习惯,他总喜欢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不起眼、却又暗合某种规律的地方。
我的目光扫过阁楼的梁柱、墙角、以及那些堆积杂物的布局。忽然,我的视线定格在正对着阁楼入口的那面主梁上。主梁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在靠近墙角的一小段区域,灰尘的颜色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更浅一些,像是最近被动过?
心脏猛地一跳!我顾不上危险,搬开挡路的破箱子,踩着摇摇欲坠的杂物,踮起脚,伸手摸向那段梁木。指尖触碰到粗糙的木料,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
我用手掌拂去厚厚的灰尘。灰尘下,露出了用尖锐器物刻画的、一系列复杂而古老的符号!这些符号与我之前在爷爷遗像后见过的那种镇宅符文类似,但更加繁复,中央还环绕着几个模糊的字迹。由于年代久远和灰尘覆盖,大部分已经看不清了。
但就在这些符文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大小的凹槽。凹槽的形状……我猛地低头,看向手中那枚羊脂白玉佩!那狐狸蜷缩的轮廓,与这凹槽的形状,惊人地吻合!
难道……玉佩是启动某种装置的钥匙?
这个发现让我呼吸急促起来。我颤抖着,将手中的狐狸玉佩,小心翼翼地,对准梁上的凹槽,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清晰的机括咬合声响起!
玉佩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凹槽之中!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玉佩上那只眯眼的狐狸,双眼部位竟然微微泛起了红光,仿佛活了过来!同时,梁木上那些模糊的符文,也像是被注入了能量一般,依次亮起了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白光!
嗡——
低沉的共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源自主梁本身。一道柔和的白光以玉佩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扫过整个阁楼。白光所过之处,墙壁上、地板上,竟然浮现出更多淡金色的、若隐若现的符文轨迹!这些符文相互勾连,构成了一个将整个阁楼笼罩在内的、复杂无比的立体阵法!
阵法显现的瞬间,我手中那本日记残篇,突然变得滚烫!我差点脱手扔掉!与此同时,残篇最后那被撕毁的页面断口处,那些原本模糊的墨迹,在阵法白光的照耀下,竟然开始发生变化!墨迹褪去,显现出了另一种颜色的、更加纤细古老的朱砂字迹!
是隐形墨水!只有在特定能量场激活下才会显现!
我强忍着激动和烫手的感觉,定睛看去。只见那残页上,原本被撕毁的地方,显现出几行完整的朱砂小字:
“缚灵血阵,以施术者心血为引,怨灵执念为锁,歹毒无比。破阵之法,非力可敌,需以至亲之血,绘‘解怨符’于阵眼,辅以‘安魂咒’诵读,引导怨灵愿力自散,方可超脱。然施术者必遭反噬,慎之!慎之!”
“阵眼即画影所在。至亲之血,需怨灵所恨之直系血脉。”
“安魂咒文如下……”
后面是一段佶屈聱牙、音节古怪的咒文,以及一道极其复杂的符箓画法!
破阵之法!爷爷真的留下了破阵之法!
但……至亲之血?怨灵所恨之直系血脉?那不就是……我们沈家的后人?也就是……我?!需要我的血,画符于阵眼(那幅邪画所在之处),还要诵读安魂咒,引导白玉兰自己愿意放下怨恨?!
而施术者(也就是我)还会遭到反噬?!
这……这太危险了!简直就是让我去送死!
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难怪爷爷没有直接告诉我,而是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留下线索。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办法!
“至亲之血……超脱……”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白玉兰的怨灵,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我的身边,那双虚无的眼窝,正“盯”着梁上发光的阵法和我手中显现出真相的残页。阵法柔和的白光似乎对她没有直接的伤害,反而让她灰暗的身影清晰了一些。她看到了那些朱砂小字。
她的“目光”再次转向我,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怨恨或悲伤,而是夹杂了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有茫然,有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冀?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审视。
“你……愿意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用你的血……冒险……放我走?”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愿意吗?我怎么可能愿意!我只是个无辜被卷入的后人!我凭什么要为了百年前的孽债,赌上自己的性命?!
可是,不这么做呢?难道就像王主任说的,被她一直纠缠,直到疯掉或者死掉?或者,像日记里预言的那样,让这怨气继续累积,最终波及更多无辜的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百年冤屈而化作厉鬼,却又在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迷茫的“存在”,看着梁上那需要我血脉才能激发的阵法,看着手中这记载着凶险方法的残页……
我没有选择。
或者说,从我打开那幅画的瞬间,我的选择就已经注定了。
我抬起头,迎向白玉兰那虚无的“目光”,尽管牙齿还在打颤,但我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
“告诉我……那幅画,现在在哪里?阵眼……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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