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灵尊主发出的绝望咆哮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
“不——!!!它竟然选择了……共生?!!”
程凡的意识,沉入了一片温暖与冰冷交织、毁灭与新生共舞的奇异黑暗之中。
温暖与冰冷,毁灭与新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程凡的意识深处激烈交战,最终达成了一种微妙的、脆弱的平衡。
他仿佛在无边的黑暗海洋中沉浮了万古,又仿佛只是闭眼再睁眼的一瞬。
当他的意识终于挣脱那片混沌的温床,重新掌控感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与陌生。
他依旧躺在源血祭坛旁那冰冷坚硬的暗红晶石地面上,但周遭那原本充斥着狂暴侵蚀意味的蚀界源气,此刻给他的感觉却不再那么充满敌意。
它们依然浓郁、精纯,却仿佛变得温顺了许多,环绕在他周围,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感。
魂体之前那濒临崩溃的剧痛与沉重伤势,已然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盈、凝实、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的全新状态。
他的魂体强度,比之进入这地穴之前,强大了何止数倍。
魂光内敛,却隐隐透出一种暗金色的光泽,沉稳而神秘。
他第一时间内视自身。
眉心的玄玑战魂印依旧存在,但形态发生了改变。
它不再是一轮散发破邪战意的小太阳,其核心处,多了一点极其微小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光点,与那初生蚀源的心核一般无二。
战魂印的破邪守护意志并未消失,反而与这点暗金心核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共生。
金色的战意光晕外层,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流动的暗金色霞光,使得这战魂印兼具了守护与某种难以言喻的侵蚀、包容特性。
灵魂深处,那原本如毒瘤般的追魂印,已然消失不见。
在那场诡异的融合中,被初生蚀源的力量彻底同化吸收,成为了滋养那暗金心核的养料,也彻底斩断了夏侯桀对他的锁定。
隐患虽除,但程凡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反而升起一丝疑虑。
夏侯桀炼制此印,仅仅是为了追踪和诅咒吗?那丝被扭曲的蚀之本源,从何而来?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于左臂。
那片混沌漩涡其中心那片极致的黑暗,此刻却隐隐倒映着那暗金心核的微光。
程凡能模糊地感觉到,自己似乎可以初步引导这股混沌虚无之力,将其附着于攻击或防御之上,产生湮灭秩序、分解能量的恐怖效果。
这条手臂,已然成为他一件极其强大的、却又充满未知的武器。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
那柄陪伴他经历生死、最终为他殉道而碎的玄玑断剑,只在他记忆中留下了一道悲壮的金色痕迹,以及一缕萦绕不散的守护剑意,融入了他的战魂印中。
缓缓坐起身,程凡的目光扫过这片地下空洞。
源血祭坛依旧巍峨耸立,但顶端那源血池已不再沸腾翻滚,池中的蚀界源血变得平静,颜色似乎也黯淡了些许。
那团胚胎暗影已然消失,其核心——那枚暗金心核,此刻正与他眉心的印记遥相呼应,仿佛成为了他力量源泉的一部分。
蚀灵尊主早已不见踪影,想必在蚀源心核选择与程凡共生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事不可为,要么遭受反噬重创遁走,要么就是去筹划更大的阴谋。
空气中只残留着他暴怒和不甘的邪恶气息。
自己这算是……因祸得福?
程凡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全新力量,却没有任何得意忘形。
这力量来得太过诡异,是与蚀界本源共生所得,福祸难料。
而且,玄玑断剑的碎裂,如同一声警钟,时刻提醒着他前路的艰险与代价。
程凡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
心念微动,魂力自然而然地流转,比以往顺畅了何止十倍。
随着魂力运转,眉心的战魂印微微发热,那暗金心核也随之脉动,一股兼具战意之坚韧与蚀源之诡变的独特力量充盈全身。
他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尝试模拟玄玑断剑的剑意。
一缕淡金色的剑芒在指尖吞吐不定,这剑芒之中,除了原有的破邪战意,更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暗金流光,使得这剑芒更具穿透性与侵蚀性。
他又抬起左臂,心念集中在那混沌漩涡之上。
随着他的意志,漩涡旋转微微加速,一股冰冷、死寂的虚无之力顺着手臂蔓延至掌心。
他对着不远处一块散落的、坚硬的暗红晶石,虚虚一握。
没有任何声光效果,但那块晶石仿佛瞬间经历了万载时光的侵蚀,表面光泽迅速黯淡,结构变得酥松。
继而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小撮细腻的、毫无能量波动的灰色粉末。
秩序湮灭!
程凡心中震撼,这左臂的力量,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但这股力量充满了不确定性,使用它时,他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与疏离,仿佛在触碰某种禁忌。
必须尽快熟悉和掌控这具新生之躯的力量,找到几种力量之间的平衡点。
他在这片相对安全的地穴中,开始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修炼。
演练魂力运转,熟悉战魂印与蚀源心核的联动,小心翼翼地尝试引导左臂的混沌虚无之力……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初步掌握了新的力量体系,能够较为自如地收敛和爆发自身气息时。
他感觉到,外界那惊天动地的战斗波动,似乎已经平息了。
宇文司丞和夏侯桀的战斗结束了?结果如何?
他必须立刻出去,找到陆川他们,了解外界情况。
程凡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沉寂的源血祭坛。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祭坛,与这裂魂渊深处,已经建立起了一种无法割舍的微妙联系。
这里,或许将成为他未来重要的据点,或者说……枷锁。
他循着记忆中的路径,向着地穴出口方向走去。
这一次,沿途那些残存的蚀气与混乱能量,仿佛拥有意识般,主动为他让开了一条通路。
穿过那层能量膜,再次回到裂魂渊中部的地表,眼前的景象让程凡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就荒凉破败的大地,此刻更是满目疮痍。
巨大的裂缝如同狰狞的伤疤遍布四野,深不见底。
无数山峰被削平,地面被恐怖的力量犁过,留下触目惊心的沟壑。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浓郁的蚀气与未散的能量余波,但那种源自渊魂的狂暴意志已经消退,只留下一种死寂的余韵。
天空那暗红色的漩涡已然消失,恢复了永恒昏沉的本色,只是显得更加压抑。
战斗显然结束了,而且异常惨烈。
程凡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在废墟中穿行,凭借着与战魂印的一丝微弱感应,寻找着巡游司小队可能存在的方位。
前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处相对完整的山坳背面,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谁?!”
一声冷冽的厉喝响起,伴随着一道凌厉的刀意锁定了他。
是冷锋。
程凡从一块巨石后显出身形。
“冷锋兄,是我。”
山坳内,巡游司小队残存的四人都在。
陆川盘膝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气息不稳,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正在运功调息。
冷锋持刀而立,警惕未消,身上也多处挂彩。
灰鼠在一旁忙碌地布置着隐匿和预警的简易阵法。
白芷则正在为陆川治疗,她的脸色也比之前更加透明,消耗巨大。
看到程凡安然无恙地出现,四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程凡!你还活着!”
灰鼠第一个跳了起来,虽然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但眼中满是兴奋。
陆川睁开眼,看到程凡,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又被浓浓的惊异取代。
他清晰地感觉到,程凡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是一种内敛却深不可测的感觉,甚至让他都感到一丝隐隐的压力。
而且,那股如芒在背的追魂印感应,彻底消失了。
“你……成功了?”陆川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难以置信。
程凡走到近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复杂。
“算是…活下来了,也得到了一些机缘,但过程……一言难尽。”
他简略地将地穴下的经历说了一遍,隐去了蚀源心核与自己共生等核心秘密,只说是借助玄玑遗留之物和某种机缘,破坏了蚀灵尊主的图谋,并意外解决了追魂印,自身实力也有所提升。
即便如此,也足以让陆川四人听得心惊动魄。
玄玑战将的遗留、蚀灵尊主的现身、初生蚀源、断剑殉道……每一件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玄玑前辈……英魂不远。”
陆川听到断剑为护主而碎,面露悲戚与敬意,对着地穴方向微微躬身。
冷锋也默默收刀,肃然起敬。
“那宇文大人和夏侯桀?”程凡最关心这个。
陆川神色一凝,沉声道。
“你进入地穴后不久,渊魂意志爆发,宇文大人与夏侯桀都被卷入苦战。后来地底传来更剧烈的能量波动,似乎影响到了渊魂,其意志莫名消退。宇文大人与夏侯桀趁机脱离战斗,两人似乎都受了伤,但具体战果不明。他们离去前,都深深看了一眼地穴方向,想必都感应到了下面的剧变。”
他顿了顿,看着程凡,语气凝重。
“程凡,你破坏了夏侯桀的追魂印,又在地穴中闹出如此大动静,无论夏侯桀原本有何图谋,此刻必然对你恨之入骨,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宇文大人那边……你身上的变化,恐怕也需小心应对。”
程凡默然点头。
他明白陆川的意思,自己身上融合了蚀界本源的力量,这消息若传开,在永夜鬼城乃至整个蚀界,都将引起轩然大波。
巡游司能否容他?宇文冮又会如何对待他?这些都是未知数。
“我们先离开裂魂渊,返回鬼城再说。”
陆川挣扎着站起身。
“此地不宜久留,谁也不知道那渊魂意志是否会再次苏醒,或者是否有其他势力被吸引而来。”
一行人稍作休整,便立刻启程,朝着裂魂渊外围方向疾行。
程凡主动承担了探路和断后的职责。
他如今实力大增,感知敏锐远超以往,总能提前发现潜藏的空间裂缝、蚀气陷阱或是零散的蚀界生物,使得队伍的行程顺利了许多。
偶尔遇到不开眼的蚀界生物拦路,他甚至无需动用左臂的混沌之力,仅凭右手指尖那蕴含暗金光华的剑芒,便能轻易将其斩杀净化,看得冷锋和灰鼠暗暗咋舌。
陆川将程凡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波澜起伏。
程凡的成长速度太过惊人,而且其力量性质明显带上了蚀界的特征,这究竟是福是祸?
他必须尽快将情况禀报司丞大人。
数日后,队伍终于接近了裂魂渊边缘,那座横跨深渊的断魂桥已然在望。
只要穿过断魂桥,便能回到相对安全的永夜鬼城区域。
然而,就在队伍即将踏上断魂桥的那一刻,程凡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看向桥头一侧的阴影之中。
“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随着他的话音,那阴影一阵扭曲,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身着普通灰色布衣、面容平凡无奇、丢在人堆里绝不会被看第二眼的中年人。
他身上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仿佛一个最普通的鬼城居民。
但程凡的瞳孔却微微收缩。
在他的感知中,这个灰衣人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其危险程度,甚至让他眉心的蚀源心核都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
灰衣人目光平静地扫过程凡,最后落在陆川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平淡无奇。
“陆巡使,程凡小友。奉司丞大人密令,请二位……随我走一趟。”
他手中,亮出了一枚样式古朴、刻着巡游司暗记的黑色令牌。
陆川脸色微变,认出了这令牌代表着宇文冮最隐秘的指令渠道。
程凡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宇文冮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而这看似平静的归途,显然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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