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映照着滚滚马訾水（今鸭绿江）。
对岸乐浪城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城墙上飘荡的玄鸟旗与赵军营地的玄鸟旗帜遥相呼应，仿佛跨越时空的对话。
赵云龙站在江边，任江风拂面。他手中紧握着一卷竹简，那是临行前父亲交给他的家族谱系。
赵氏一脉，追溯至殷商时期的飞廉，与建立箕子朝鲜的箕子同属殷商遗脉。而今，他这个殷商后裔，却要率领残部攻打另一支殷商后裔建立的国家，命运的讽刺令他心中五味杂陈。
“云龙，在想什么事？”李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云龙转身，见李牧已卸下铠甲，只着一袭素色深衣，神情中透着连日奔波的疲惫。
“将军，我在想，若殷商不亡，你我如今会是何等模样？”
李牧轻叹一声，与赵云龙并肩望向江水：“历史没有如果。周代商而立，已是八百年前的旧事。如今秦国将一统天下，我们这些亡国之人，唯有求生而已。”
“可箕子朝鲜不也源自殷商吗？他们为何不能理解我们的处境？”
“因为他们安逸太久了。”李牧目光深邃，“立国数百载，偏安一隅，早已忘记了中原的纷争与残酷。他们以为紧闭国门就能永保太平，却不知秦军的铁蹄终将踏遍四海。”
二人沉默片刻，赵云龙低声道：“明日之战，我们真要使用秦人的战术吗？”
李牧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越过江面，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长平战场上堆积如山的赵军尸体。
“长平之败，我赵国人永世难忘。但仇恨不应蒙蔽我们的双眼。秦人能一统六国，自有其过人之处。战场之上，唯有生存才是真理。”李牧转身面对赵云龙。
“记住，我们今日使用敌人的战术，不是为了变成他们，而是为了活下去，保住华夏文明的火种。”
赵云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夜色渐深，赵军营地中篝火点点。士兵们围坐火旁，默默擦拭兵器。这些跟随李牧从赵国一路转战千里的老兵，脸上刻满了风霜与坚韧。
一名年轻士兵低声哼起了赵国民歌，歌声哀婉，讲述着邯郸城的繁华与赵国山河的壮美。很快，其他士兵也跟着哼唱起来，低沉的和声在江面上飘荡，传向对岸。
对岸城墙上，守军士兵纷纷探头，好奇地聆听这奇怪而动听的歌谣。
赵云龙巡视营地，在一处篝火旁停下。几名士兵立刻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赵云龙摆手示意他们坐下，“明日一战，凶险异常，大家做好准备了吗？”
一名满脸伤疤的老兵答道：“将军，我们跟随李牧将军从赵国杀出重围，转战千里，什么阵仗没见过？秦军百万尚且不惧，何况这小小乐浪城？”
另一名年轻些的士兵却低声说：“赵将军，我听说箕子朝鲜也是殷商后人，我们为何要攻打同源之邦？”
这个问题引起了周围士兵的窃窃私语。显然，不少人都有同样的疑虑。
赵云龙席地而坐，拿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图案：“你们可知这是什么？”
“玄鸟，殷商的图腾。”老兵答道。
“不错。”赵云龙又画了一个相似的图案，“这是箕子朝鲜的玄鸟旗，与我们的赵国旗有何不同？”
士兵们凑近细看，纷纷摇头表示看不出差别。
“本就无差别。”赵云龙丢掉树枝，“殷商灭亡后，箕子率五千商朝遗民东迁，建立朝鲜；而我们赵氏先祖留在中原，成为周朝诸侯。八百年过去，我们本是同根生，如今却要兵戎相见。”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坚定：“但你们要明白，我们不是来征服，而是来求生。秦军已灭六国，其野心绝不会止于马訾水。若我们不能团结所有华夏遗民，终将被秦国各个击破。今日之战，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唤醒同源之邦，共同抵御即将到来的风暴。”
士兵们默默点头，眼中的疑虑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乐浪城内，城守府中灯火通明。
朴成焕站在窗前，望着江对岸的点点篝火，眉头紧锁。那隐约传来的赵国民歌，勾起他心中深藏的回忆。他的家族世代珍藏着一卷《商颂》，那是祖上从中原带来的殷商礼乐。每逢重要祭典，他都会取出来轻轻抚摸，想象着故土的模样。
“父亲，您还没休息？”他的儿子朴志浩走进书房。
朴成焕转身，看着刚满二十的儿子，轻叹一声：“志浩，你觉得我们对赵军的态度是否正确？”
朴志浩年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激动：“父亲，赵军是华夏同源，又同为殷商后裔，我们理应相助才是！朝中那些主张闭关自守的大臣，根本不知外界变化。秦军若真如赵军所说那般强大，下一个目标必是我们朝鲜！”
“小声点！”朴成焕急忙制止，“这话若让丞相耳目听见，你我性命难保。”
他走近儿子，压低声音：“大王完全听从崔浩之言，认定赵军是秦军诱饵，意在引我们开门迎敌。今日我虽警告李牧将军，心中实在愧疚难安。”
“那为何不暗中相助？我们可以...”
“不可妄动！”朴成焕打断儿子，“我们肩负守土之责，不可轻举妄动。况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赵军若连乐浪城都无法突破，又如何能与秦国抗衡？”
朴志浩若有所思：“父亲是在试探赵军的实力？”
朴成焕没有回答，只是重新望向窗外。
次日清晨，马訾水上薄雾弥漫。赵云龙令秽貊族向导向对岸喊话。
“华夏遗民请求借道！”向导用古朝鲜语高声呼喊，声音在江面上回荡，“我等乃赵国子民，秦人肆虐中原，乞求贵国念在同为华夏血脉，准予入境！”
赵云龙特意命人展开那面绣着玄鸟的赵国旗。旗帜已有些破损，但上面的玄鸟图案依然清晰可见——这也是殷商时期的图腾，也是箕子朝鲜立国后保留的象征。
城头上一阵骚动。不久，城门开启一条缝隙，一名文官打扮的老者在几名士兵护卫下走出，乘着小舟渡过江来。
注:《东赵国志》武王世家……乐浪城坚，王欲取之，遣人展赵之玄鸟旗帜，大呼曰“殷赵同源，特来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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