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鱼躺在自己房间柔软的大床上，身体陷在羽绒被里，苏婉清趴在另一边给七鱼按摩。
这时候房间门口传来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嘀”一声，那是最高权限认证通过的提示音。厚重的自动门无声地向一侧滑开。
七鱼下意识地转头，就连一边的苏婉清也转过头来，
是艾莉西亚。
她已经换下了白天那身带着远征风尘的衣物，穿着一件质地柔软如流水的纯白色丝质睡袍，璀璨的金色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刚刚结束一次深度水疗以缓解疲惫。
但她脸上没有丝毫沐浴后的松弛，眉头反而锁得更紧，熔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室内光线下，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虑，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口。
艾莉西亚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然后定格在衣衫凌乱躺着的七鱼身上。
但紧接着，她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床上——只见苏婉清正靠在床头，身上穿着同款的深色丝质睡衣，一双手还按在七鱼的肚子上。
苏婉清对于艾莉西亚的突然闯入似乎也有些意外，但她脸上的惊讶只是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双手几不可查地收了回去。
气氛瞬间有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
艾莉西亚的目光在苏婉清和七鱼之间快速逡巡了一个来回，她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
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红晕迅速掠过她白皙的脸颊，但她很快便掩饰了过去，嘴角甚至扯出一个有些生硬、却带着点无奈和“我懂”意味的浅浅弧度。
她对着苏婉清微微颔首，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不那么自然的客气：“苏婉清妹妹，抱歉，打扰了。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莉娅说几句。”
苏婉清动作流畅地掀开被子下床，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带着理解的神情。
“没关系，艾莉西亚姐姐。你们聊，我正好觉得有点闷，出去透透气。”
她说着，拿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薄外套，经过七鱼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便安静地走出了房间，并顺手将门轻轻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姐妹二人。
艾莉西亚走到七鱼身边，和她并肩望向窗外那片幽蓝的深海。
冰冷的玻璃透过薄薄的睡袍传来凉意。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只能听到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空气净化器低沉的嗡鸣。
“我猜你会心神不宁吧？”艾莉西亚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
“嗯。”七鱼老实地点头，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面对姐姐，“姐，你也是吧？是因为白天那些……文献？”
艾莉西亚没有直接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那些游动的光点上，但眼神却没有焦点。
“莉娅，”她的声音压得更低，“白天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它们使用的古老皮革，那种用罪孽之血混合特殊矿物炼制的墨，还有那个象征着永恒囚禁与灵魂撕裂的封印纹章……这些特征指向的，绝不是一个普通的记载室或者储藏间。”
她深吸一口气：“那是一座监狱。上古纪元，由亚特兰蒂斯皇族联合其他几个其他族的最强者，共同构筑的、用于关押最危险、最不可控囚徒的终极牢笼。它的名字，在皇族秘典中被称为寂灭之渊。”
七鱼的心猛地一缩，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抠住了身后窗框冰凉的金属边缘。
“囚徒？是……是像人类历史里那种，犯了重罪的坏人吗？”
“坏？”艾莉西亚转过头，金色的竖瞳在幽蓝光线下显得异常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能被关进寂灭之渊的，早已超越了好坏的简单定义。他们是触摸到了连造物主都可能视为禁忌的终极知识而陷入疯狂的存在；或者是被宇宙暗面孕育的虚无之影深度污染、发生了不可逆的、朝向彻底混沌与毁灭畸变的生命体。他们本身，就是行走的天灾，是规则的破坏者，是必须被从时空长河中隔离出去的……活体灾难。”
“虚无之影……”七鱼喃喃重复着这个让她本能战栗的词。
“被虚无之影彻底侵蚀的存在，其本质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扭曲，成为了虚无的一部分，是纯粹的毁灭意志的延伸。”艾莉西亚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敲击在七鱼的心上，“按照最高封印条例和常理推断，被投入寂灭之渊的存在，在经历了万载甚至更漫长的时光冲刷后，早该被封印之力彻底磨灭，连最微小的灵魂残渣都不会剩下，这才是最理想的结果。”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那些文献被发现了。而且，保存得相对完整。更关键的是，林薇安……她在隐瞒关键信息。这种反常，让我……非常不安。”
万载的岁月或许磨钝了她部分远距离的灵觉，让她未能提前感知到那密室的存在，但面对面的感知和血脉中对这种极端禁忌封印的天然警惕，让她此刻的直觉异常尖锐。
七鱼看着姐姐脸上毫不掩饰的忧虑，努力想找些话来宽慰她，却发现自己的词汇如此苍白。
“也许……也许真的就像她说的，只是些侥幸残留的记录呢？毕竟过去太久了。而且，人类现在科技很发达啊，有那么多厉害的武器，还有……还有那种能毁灭城市的核弹。”
艾莉西亚缓缓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弧度。
“莉娅，你不明白。如果寂灭之渊中真的有东西幸存了下来……哪怕只是残存的一丝意志或者扭曲的生命形态，那都意味着它已经某种程度上适应或者对抗了那种连时空都能扭曲的封印之力。这样的存在，其危险层级，很可能已经超越了常规武器，甚至是战略级武器能够有效应对的范畴。核弹？”
她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里没有嘲讽，“那种纯粹的、极限范围内的物理能量释放，对于某些已经触及规则层面、甚至其存在本身就可能扭曲物理法则的高阶超凡存在而言，效果可能极其有限，就像一阵稍微猛烈点的风暴，或许能摧毁它的临时躯壳，却难以伤及其本源。它们真正畏惧的，是源自宇宙底层逻辑的秩序力量，是概念层面的禁锢与净化。而禁绝文书，正是这种秩序力量的极端体现和具象化封印。”
窗外，一小群如同幽灵般漂浮的深海水母恰巧经过，它们散发出的、变幻不定的冷光短暂地照亮了艾莉西亚的脸庞。
那张原本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历经沧桑的疲惫和一种深重的凝重。
七鱼被姐姐话语中透露出的、完全超出她想象和理解范畴的信息彻底震撼了。
她一直知道姐姐和自己与众不同，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
但姐姐此刻描述的，是一种她连概念都难以建立的、属于神话纪元的恐怖存在。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沉重的沉默再次笼罩了姐妹俩，比深海更加压抑。
过了许久，七鱼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安抚的意味，轻轻覆盖在艾莉西亚按在玻璃窗上的手背上。
姐姐的手冰凉，皮肤细腻如玉，却透着一股内在的紧绷。
“姐，”七鱼的声音很轻，“不管那寂灭之渊里曾经关着什么，不管现在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也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在一起，对不对？我们一起面对。”
艾莉西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反过手，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七鱼的手，她的手心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她转过头，深深地望进妹妹那双如同最纯净海水般的湛蓝色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般的勇敢。
她熔金色的竖瞳中，复杂的情绪翻涌着。
“嗯。”艾莉西亚的声音低哑，“在一起。无论如何。”
姐妹俩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并肩站立，望着窗外那片幽蓝深海。
又站了一会儿，艾莉西亚似乎平复了一些心绪。
她轻轻松开七鱼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晚了，你该休息了。别想太多，这些事……交给姐姐来处理。”
“姐，你也要注意休息。”七鱼担忧地说。
艾莉西亚点了点头，没再多言，转身悄然离开了房间，如同她来时一样安静。
过了大约十分钟，房间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苏婉清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丝外面走廊微凉的空气。
她看到七鱼还站在窗边，便走了过去。
“聊完了？”她轻声问，语气平和。
“嗯。”七鱼转过身，面对苏婉清，没有隐瞒，但也只是简单概括，“姐姐很担心那些文献提到的地方，说那是个很危险的上古监狱。她觉得林联络官没有完全说实话。”
苏婉清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她伸出手，理了理七鱼有些凌乱的鬓发，动作轻柔。“艾莉西亚姐姐的担忧有她的道理。那些涉及上古机密的事情，层次太高，牵连太广，确实不是我们现在能轻易插手和改变的。”
她的声音很冷静，“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的事，保持警惕，但不必过度恐慌。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
她看着七鱼依旧有些怔忡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张开双臂，将七鱼轻轻拥入怀中。
七鱼立刻像找到了依靠的小船，将脸埋进苏婉清温暖而带着淡淡清香的颈窝，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苏婉清轻轻拍着七鱼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别想了，今晚先好好睡一觉。”
她拥着七鱼，走到床边，让她躺下，自己也侧身躺在她身边，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她没有关掉床头那盏散发着柔和暖黄光晕的壁灯，只是将光线调暗。
七鱼在苏婉清稳定的心跳声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下，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她往苏婉清怀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慢慢的沉入睡眠。
苏婉清感受着怀中女孩逐渐平稳的呼吸，目光却望向窗外那片模拟的深海，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她只是紧紧地搂住了七鱼，仿佛要将所有的危险都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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