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卷轴带着破空声,重重砸落在冰冷的金砖玉阶之上,那沉闷的回响,在死寂的殿堂内分外清楚。
李治的声音,裹挟着尚未从高阳案的血腥中冷却的暴怒,更添上对“僭越称帝”这滔天大罪的刻骨杀意,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寒冰的尖锥:
“忠勇侯江逸风,领飞骑三千,节制江南道诸州府兵,逆酋陈硕真——朕要活剐了她,挫骨扬灰,以儆效尤。”
“臣,领旨。” 傩面之下,传出毫无波澜的三个字。
江逸风躬身一礼,拾起那卷仿佛还带着帝王指尖怒火的黄绫。
他刚刚从朱雀门刑场归来,玄色披风下摆似乎还凝滞着未散的血腥,傩面空洞的眼孔后,是宗室头颅滚落、高阳玉殒香消的残影。
此刻,江南又起烽烟,一个女子竟敢称帝?李治的震怒可想而知,毕竟这已非寻常民乱,而是对皇权根基的挑战。
他起身,接过兵符转身出殿,脚步声在落针可闻的大殿中异常刺耳。
无视两旁或惊惧、或复杂、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他转身,玄色披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大步流星地踏出太极殿。
刚出宫门,凛冽的秋风卷着长安城特有的尘沙扑面而来。
一个魁梧如山的身影猛地挡在身前,正是被临时抽来轮值镇守皇城的契苾何力。
这位铁勒悍将脸上虬髯戟张,铜铃般的眼中却少见地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一把抓住江逸风的马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草原人特有的直率与不易察觉的困惑:
“老弟,等等,那…那睦州的陈硕真,某在兵部急报里看了些零碎,说她开官仓放粮,专杀贪官污吏,倒像是条。。。。。好汉子,虽是个婆娘,行径却比长安城里某些披着人皮的强。”
傩面吓了一跳,看了一下四周,才缓缓转向他,冰冷的玄铁在秋阳下泛着幽光。
契苾何力能感觉到,那傩面之后的目光,锐利得如同出鞘的横刀,穿透了铁甲,直刺他心底那点不合时宜的同情。
“好汉?” 傩面下传出的声音,比塞外的寒风更凛冽,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她赈灾也好,杀官也罢,在陛下眼中,不过疥癣之疾。但她胆敢自称‘文佳皇帝’,这‘皇帝’二字一出,她便不再是饥民之首,而是陛下龙椅之下,最该被碾碎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死不休的那种,你当心祸从口出,此言休要再提起。”
闻言,契苾何力呆愣原地,还好,这话只对忠勇侯说,哎,自己这张破嘴,以后得好好管管。
江逸风猛地扬起手中马鞭,鞭梢直指南方灰蒙蒙的天空。
恰在此时,一群南迁的秋雁排成人字,悲鸣着掠过朱雀门巍峨的城楼。
鞭梢所指,雁阵仿佛被无形的杀气惊扰,骤然四散,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打散的几点墨迹,又像是溅落在秋日晴空上的。。。。。。。点点血斑。
“看到了吗?挡在陛下‘天命’之前的,无论其心如何,其行如何,结局。。。。。。。便是如此。”
契苾何力望着惊散的雁群,又看看傩面后那深不可测的寒意,张了张嘴,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松开了抓着马辔的手。
他现在明白了,江逸风说的是冰冷的现实,是皇权不容触碰的铁律,这可不是打诸国或灭诸国那般。
江逸风不再多言,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射向禁苑校场。
傩面在风中纹丝不动,只有披风猎猎作响,卷起一路烟尘。
校场之上,三千飞骑已然列阵,这是大唐最精锐的北衙禁军之一,人人皆是从百战边军中遴选出的悍卒,身披明光铠,胯下皆是大宛良驹。
肃杀之气凝成实质,压得校场上的旌旗都低垂不动。
苏定方早已披挂整齐,按刀肃立阵前,他面容沉静,眼神却锐利如鹰,显然已从江逸风简短却杀气腾腾的传令中嗅到了此行的分量。
江逸风勒马阵前,甚至没有下马。他高举手中象征节制江南道兵马的虎符与那卷刺目的圣旨,声音透过傩面,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飞骑军士耳中,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
“圣谕,逆酋陈硕真,僭号称帝,祸乱江南,陛下有旨——活剐此獠,平靖东南。”
“飞骑听令,即刻拔营。”
“苏定方,”
“末将在,” 苏定方踏前一步,甲叶铿锵。
“为前军司马,协掌军务。”
“诺,”
江逸风的目光扫过黑压压的军阵,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下:
“此去睦州,一千五百里,取水路,昼夜兼程,长安→洛阳,洛阳→扬州,扬州→睦州,沿途各埠,人马均不准下船。
粮秣补给,自有快舟沿途送至,若有违令擅离战船者——斩!延误行程者——斩!懈怠军心者——斩!”
“本侯只要一个字——快, 快如雷霆,疾如星火,在江南府兵彻底糜烂、在那‘文佳皇帝’根基稳固之前,把她的‘朝廷’,给本侯碾碎在睦州城下,听明白没有?”
“喏,” 三千飞骑同声怒吼,声浪直冲云霄,惊得校场外林鸟乱飞。
那三个斩钉截铁的“斩”字,如同三道冰寒的枷锁,瞬间锁死了所有人的心思。
这是一道不近人情、甚至堪称残酷的死命令。
命令下达,再无半分拖延。沉重的战鼓擂响,如同催命的符咒,开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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