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宫惊魂甫定,李治带着王皇后回到长安,心绪却久久未能平复。
麟德殿台阶上回望泥石流吞噬寝宫的骇人景象,时时出现在脑中,让他夜不能寐,稍有风吹草动便心惊肉跳。
甘露殿内,他只想静静休养,驱散那附骨之蛆般的后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他前脚刚踏入寝殿,后脚萧淑妃便如同裹挟着风暴的乌云,不顾内侍省内给事(从五品下)王伏胜阻拦,径直闯了进来。
她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不住眉宇间的怨气,那双曾顾盼生辉的美目此刻燃烧着熊熊怒火。
“陛下,”
萧淑妃的声音尖利刺耳,带着哭腔,却毫无哀婉,只有控诉。
“您心里可还有我们母子?万年宫,您带皇后殿下,那是中宫体面,臣妾不敢有怨。
可素节呢?臣妾的素节也是陛下的骨血啊,他才多大?您连他都不带,把他孤零零丢在这深宫里。
陛下,您可知这几日素节思念父皇,夜夜啼哭?您就如此狠心,隔绝父子之情吗?” 她越说越激动,泪水涟涟,手指几乎要戳到李治面前。
李治本就神经紧绷,被这突如其来的哭闹又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万年宫洪水冲击的轰鸣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混合着萧淑妃尖锐的嗓音,让他头痛欲裂。
他强压着翻腾的烦躁(不带皇子确有避免扰其静养和王皇后独占的心思),声音冰冷:
“够了,淑妃,朕去万年宫是为静养,素节年幼,带他去跋涉山路,万一染了风寒,或是…或是遇上不测(他想起山洪,心有余悸),你担待得起吗?
留在宫中,有乳母看护,岂不安稳?你这般哭闹,成何体统,是嫌朕还不够烦心吗?”李治强压怒火,好言说道。
“安稳?” 萧淑妃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嘲讽,
“陛下心中只有皇后才配安稳,只有她生的孩子才配承欢膝下,我们母子在陛下眼里,不过是碍眼的累赘罢了,您…”
“放肆!”
李治猛地一拍榻沿,脸色铁青,这怒火压不住的翻腾。
萧淑妃的无理撒泼,彻底点燃了他积压的惊悸与怒火。
他正要厉声呵斥,却感到一阵眩晕,那洪水漫灌的景象再次浮现,让他胸口发闷。
这场面,恰被闻讯匆匆赶来的王皇后看在眼里。
她看着李治苍白的脸色和萧淑妃的癫狂,心中既惊且忧,连忙上前温言劝解:
“淑妃妹妹,陛下龙体欠安,刚从万年宫受惊归来,正需静养。你且先回去,待陛下安好些再说…”
萧淑妃狠狠瞪了王皇后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在这个“独占圣宠”的女人身上,冷哼一声,终究不敢再在盛怒的皇帝面前造次,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殿内终于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李治粗重的喘息和王皇后担忧的轻抚。
李治靠在榻上,闭着眼,额角渗出冷汗。
萧淑妃的哭闹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但更深层的,是她话语中透露出的一种趋势——皇子与生母天然亲近,而萧淑妃背后隐隐有关陇的影子(其家族与关陇有旧),若任由皇子在深宫被其母及可能的关陇势力影响…
一个念头在李治惊魂未定又怒火未消的脑海中变得无比清晰:必须立刻为皇子,尤其是太子李忠,得寻找新的、可靠的、与关陇无涉的师保,彻底斩断皇子们被关陇渗透的路径。
“传旨,”
李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他睁开眼,“召原中书侍郎杜正伦即刻回京,授黄门侍郎,兼太子左庶子,专司教导太子忠,告诉杜正伦,朕要他,正本清源,悉心教导。”
杜正伦,太宗朝便以耿直敢谏闻名,因得罪太宗被贬出长安多年,与关陇集团素无瓜葛,是根正苗红的寒门清流。
让他回来担任教导太子的核心职务(太子左庶子),其意不言自明。
这是李治在惊魂甫定后,向关陇门阀射出的一支冷箭。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另一位同样耿介、被长孙无忌压制的能臣:
“还有,擢韦思谦为监察御史,让他给朕好好盯着内外。”
至于薛仁贵,这位将领的救命之恩,李治给予了最直白的回报:
“赐薛仁贵金万斤,另,将西域新贡的那匹‘玉花骢’,赐予薛仁贵。”
万金已是厚赏,而那匹神骏非凡、通体雪白、四蹄如踏玉的西域宝马,更是无上的荣耀,象征着帝王对忠勇的认可。
李治要用这匹宝马告诉所有人,寒门之士,只要忠心用命,一样能在他李治的朝堂上,获得不逊于世家子弟的荣光,这既是酬功,亦是布局。
永徽六年正月,长安紫宸殿
岁首的喜庆尚未散尽,一封来自海东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穿了太极宫的祥和。
喜欢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只想守护数百年大唐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