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斋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狄光嗣眉宇间深重的忧虑。
桌案上,“芙蓉花盗”案的卷宗堆积如山,然而连日来的排查审讯,竟无半点实质进展。凶手来去无踪,现场除了一朵芙蓉花,几乎未留下任何指向性线索。
成都府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来自州府同僚乃至东都朝廷的无形压力,已沉甸甸地搭在他的肩头。
更令他心焦的,是今晨收到的一封来自东都的家书。
其父狄仁杰于信中虽未明言催促,但字里行间提及“圣心关注西陲安宁”,“蜀中繁华之地,岂容宵小久肆”,并询问案件“可有头绪”,其意不言自明。
阿耶素来沉稳,此刻特意来信,必是感受到了来自宫中的压力,或是对他迟迟未能破案心生忧虑。
这封家书,如同火上浇油,让狄光嗣愈发感到时间紧迫。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来自花间集、记录着江逸风等人对话的纸张上。
这几句怪异言语——“三五之夜,二八之辰”、“奇变偶不变”、“澳大利亚袋鼠”之论,他反复琢磨了一夜,依旧如同雾里看花。
它们绝非寻常醉话,结构工整,意图晦涩,尤其是前两句,极似某种秘密接头的暗号。
然而,让属下拿上来的卷宗中并无对应的回应记录。
只粗粗了解到这金池坊的江逸风,一个家资丰厚的商贾,近日还组建了所谓的“袍哥会”,为何会在勾栏之中,对着自己人说出这等令人费解之语?
是与那神出鬼没的“芙蓉花盗”存在某种隐秘关联?
还是其本身,就牵扯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直觉如同细密的蛛丝,缠绕在“江逸风”这个名字上。
此人绝非表面看来那般简单。其身上定然隐藏着某些事情,或许与眼前这困局,存在着某种尚未被察觉的微妙联系。
窗外,天色已渐露微光,晨曦即将驱散长夜。
狄光嗣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
枯坐衙署,翻阅这些毫无生气的卷宗,恐怕难以打破僵局。
阿耶的信,东都的关注,成都的民怨,都如同一道道鞭策。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既然常规手段无效,那么这条由怪异“暗语”引出的、看似飘忽的线索,或许就是一个突破口。
这个江逸风,他必须亲自去见一见,探一探其虚实深浅。
“备一套寻常文士衣衫。”他唤来亲随,低声吩咐道,“本官要微服出府,去金池坊拜访一位朋友。”
狄光嗣只带了一名心腹亲随,两人身着寻常青衫,策马缓行,穿过渐渐苏醒的街市,朝着金池坊方向而去。
秋日晨光清冽,空气中带着昨夜微雨的湿润。
熬了一整夜的狄光嗣凭借意志强撑着精神,目光扫过沿途街景。
眼看江宅在望,狄光嗣忽觉眼角被一道光芒刺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眯眼。
他勒住马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江宅那不算高的院墙墙头,竟坐着一位身着劲装、作男子打扮却难掩秀气的少女。
那少女似乎宿醉未消,一手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却拿着一个黄铜所制的短管,正对着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她稍一晃动,那铜管前端某处便折射出耀眼的日光,正是这反光晃到了狄光嗣。
待狄光嗣看清那少女手中之物时,心中不由大惊。
他在工部任职时,曾因职务之便,见过此物的绝密图样与寥寥几件试制品,此物名为“千里望”,乃是帝国严格管控的最高机密之一。
据说源于多年前一位神秘高人所献,先帝李治亲自赐名。
除了皇室珍藏,便只配发给镇守边疆、肩负国防重任的少数几位督都、大都护,连四品以下的将领都无缘得见,乃是关乎战场侦查成败的军中至宝。
怎的在这益州成都,一个商贾之家,一个小娘子手中,竟如同玩物般随意把玩?
狄光嗣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对这江宅的主人江逸风,评价立刻拔高数层,同时也充满了更深的疑虑。
此行的必要性,在他心中又加重了几分。
他定了定神,示意亲随在远处等候,自己整了整衣衫,上前叩响了江宅的门环。
门房见来人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引入前厅奉茶,并去通禀主人。
江逸风昨夜饮酒不少,加之心中郁结,此刻尚在酣睡。
狄光嗣便在前厅等候,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中。
恰巧萧灵儿从墙头跃下,揉着额头走进来想寻些醒酒汤,见有生客,也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
狄光嗣心念电转,起身含笑拱手,态度温和:“这位小娘子请了,在下狄光,游学至此,听闻江大郎见识广博,特来拜访。适才见小娘子手中之物颇为精巧,不知是何奇物?”他故意隐去身份,以游学士子自称。
萧灵儿本就心思单纯,宿醉之下更是少了防备,见对方态度谦和,又夸赞自己的“宝贝”,不由得有些得意,晃了晃手中的望远镜:“你说这个呀?是阿郎的玩意儿,叫……叫什么来着?哦,望远镜,能看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呢。”她全然不知此物干系重大。
狄光嗣心中再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赞道:“果然奇妙,你家阿郎真是奇人。在下对刑名断狱之事亦有些兴趣,听闻你家阿郎于此道亦有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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