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新军靶场。
冷。
雪下得更大了。
风裹着雪粒子,抽在人脸上,生疼。
郭勇带着武学最精锐的学员,正在试射神火铳。
格物院的新宝贝。
为了春狩大典,必须万无一失。
几十支火把插在靶场四周,雪地被照的通亮。
火光映着学员们年轻又亢奋的脸。
他们手里的神火铳,是最大的底气。
后膛装弹。
射速惊人。
威力巨大。
这是他们掀桌子的王牌。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郭勇站高台上,嗓门盖过了风雪。
“殿下说了,这批铳是我们的命根子,一战成名的本钱!今晚,必须把每一支铳的脾性都给摸透了!”
“是!”
学员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第一排,预备!”
“开火!”
“砰砰砰!”
一串爆响,火光在雪夜中连成片。
百步外的重甲靶子,被轰的连连作响,留下一片凹痕。
“漂亮!”
郭勇兴奋的一挥拳头。
“换第二排!快!”
变故,就在第一排学员退下,第二排补位的瞬间发生。
轰!
一声闷响,跟刚才的铳声完全不同。
暴虐的炸音,在耳边咆哮。
高台上的郭勇脚下一晃,眼睁睁看着队伍里炸开一团刺眼的火。
一支神火铳,在一个学员的手中。
炸了!
烧红的铁片,混着火药燃气,溅向四周。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持铳的学员被巨力掀翻。
他握铳的左臂没了,血肉糊成一团。
喷出的血,一下就染红了雪地。
周围几个学员也被碎片划伤,捂着伤口惨叫。
严整的队列,瞬间乱成一团。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看着那根炸成麻花的枪管,看着在雪地里痛苦翻滚的战友。
脸上的亢奋和骄傲,被恐惧和茫然取代。
“怎么回事?”
“枪。。。枪炸了?”
“这神火铳。。。会杀人!”
郭勇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疯了似的冲向伤员。
“快!快叫军医!”
他嘶吼着,声音都在发抖。
他想去扶那个断臂的学员,可看着翻开的皮肉和白骨,他不知从何下手。
军中的气氛,从沸点降到冰点。
恐慌,已经在每个人的心底蔓延。
这可是他们赖以取胜的神器!
可这神器,竟然在战前,先给了自己人一刀!
一些京营过来的老兵油子,趁机在人群里交头接耳,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就说,奇技淫巧,不是正道!”
“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在给咱们警告呢!”
“这玩意儿还没上阵就先把自己人给废了,上了阵还得了?”
这些流言,是小刀。
扎在每个学员的心上。
他们对新武器的信任,在这一刻,开始崩塌。
“让开!”
一个清冷的声音穿透了风雪。
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朱见济来了。
他身后跟着沈炼和小禄子,快步走进场中。
他没看炸膛的火铳。
也没质问脸白的郭勇。
他的视线,直直落在血泊里的学员身上。
“都围着干什么?想让他流血流死吗!”
朱见济一声冷喝。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打了个激灵。
他冲到伤员身边,利落的跪下,从随身皮囊里掏出银针纱布和一瓶药粉。
“把他扶起来,背靠着我!”
两个学员七手八脚的照做。
朱见济看了一眼那恐怖的伤口,眉头都没皱。
“别怕,孤是大夫。”
他对那个痛得快昏迷的学员轻声说。
随即,他手腕一翻,几枚银针精准的刺入学员手臂上方的几处大穴。
还在喷涌的鲜血,奇迹般的变小了。
接着,他将一整瓶金疮药粉倒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纱布,用一种专业快速的手法,加压包扎。
整个过程没有半分拖沓。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看向周围那一双双惶恐不安的眼睛。
“殿下。。。末将。。。末将有罪!”
郭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个铁打的汉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朱见济没有理他。
他走到那根炸裂的枪管前,弯腰捡起一块最大的碎片。
碎片还带着温度,边缘锋利,能割破手指。
他举起那块碎片,转向所有人。
“你们在害怕,在怀疑。”
“你们在想,孤给你们的,是一件随时要你们命的废铜烂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还想,这是老天爷的警告,是奇技淫巧的报应。”
他的话,说中了所有人的心事。
不少学员羞愧的低下了头。
“都抬起头来!”
朱见济的声音猛然拔高。
“看着孤!”
所有人浑身一震,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
“今天,孤就给你们上最重要的一课!”
朱见济高举着那块铁片,一字一句。
“我们,失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
他坦然承认失败的态度,让所有人再次愣住。
“但这和老天爷,和报应,没有半文钱的关系!这只能证明一件事——我们对‘格物’的认知,还不够!”
他用手指敲了敲那块铁片。
“你们知道它为什么会炸吗?”
他没等众人回答,自己说了下去。
“因为它‘累’了!”
“累了?”
学员们面面相觑,听不懂。
“没错,就是累了。我们用的火药,威力比寻常火药大了三倍。每一次开火,对这根铁管来说,都是一次剧烈的冲击。一次两次没事,十次百次,这铁管内部,就会出现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细微裂痕。一个人,让他挑一百斤担子走一天,他能行。可你让他不眠不休的走上十天,他的腰就断了!这,就叫‘金属疲劳’!”
“还有,我们的火药威力太猛,而这根枪管的厚度,还不足以承受这么大的冲击力。你养了一匹千里马,却把它关在一个普通的木头马厩里。它一发力,就把马厩给踹烂了!一个道理。这,就叫‘膛压极限’!”
朱见济用最通俗的比喻,给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汉,上了一堂生动的物理课。
他们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
武器的好坏,不靠神佛保佑,而是藏着他们听不懂的大学问。
太子殿下,懂。
“所以,这次炸膛,不是你们的错,不是工匠的错,更不是老天爷发怒!”
朱见的朋友声音掷地有声。
“错在孤!是孤对格物之学的探索,还不够深入!是我们对这门学问的敬畏,还不够!”
他将那块碎片,郑重的交到李泰的手里。
“李院长,把这块碎片带回去,把它供在格物院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匠人都记住今天!记住科学,来不得半点侥幸!”
“是。。。是!臣遵旨!”
李泰热泪盈眶,他以为自己会人头落地,没想到等来的是当头棒喝。
最后,朱见济面向所有学员,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孤宣布,春狩大典,这一批次的神火铳,暂不使用。”
他没有处罚任何人。
“同时,孤决定,在新军之内,设立两个奖项。”
“第一,‘技术改进建议奖’。从今天起,任何人,只要能对我们的武器装备提出有用的改进建议,一经采纳,赏银百两,当场结帐!”
“第二,‘安全操作标兵奖’。我们不仅要打胜仗,还要打的安全!所有能严格遵守操典,并发现其中安全隐患的人,重赏!”
“至于今日受伤的这位兄弟。”
朱见济指着那个被抬上担架的学员。
“孤承诺,东宫会为他养老送终,他的家人,孤养了!抚恤金,一千两!”
一千两!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抽了口冷气。
靶场上,一片死寂。
风雪都停了。
学员们看着他们的太子,眼神彻底变了。
原先的恐慌和迷茫,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光。
一种被尊重,被信任,被视若手足的光。
他们不再是冰冷的战争机器,不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炮灰。
他们是太子殿下事业的一部分。
是探索未知新世界的参与者。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响彻整个雪夜。
这一次的呐喊,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发自肺腑,更加狂热。
郭勇跪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只觉得他比身后的万丈火焰还要耀眼。
这一声炸膛,没炸散军心。
它是一次洗礼。
将科学,严谨,不畏失败的烙印,深深的刻进了这支新军的骨髓里。
他们与那些还在求神拜佛的旧军队,在思想上,已经隔开了一个时代。
只是,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朱见济面前。
没有了神火铳这张最大的王牌,三日后的春狩大典,他拿什么去打穿那十万京营组成的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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