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准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
没发火，没骂人。
就是这么随口一句。
可这三个字，砸在死寂的奉天殿里，把所有人的魂儿都给震飞了。
整个大殿，冻住了。
时间停了。
空气停了。
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了。
领头辞官的礼部尚书张溥，一只脚还迈在半空。
身子僵的，成了一截木头。
他脸上那股悲壮，那股决绝，还没散干净，就裂了。
口子越扯越大。
最后，只剩下荒诞。
茫然。
准。。。准了？
太子殿下他。。。他说他准了？
张溥的脑子空了。
他身后。
几十个刚解了官带，摘了乌纱帽的官。
本想学前人“挂印而去”，博个青史留名。
结果全成了傻子。
一个个都保持着抬脚要走的姿势。
动也不动。
脸上那“为道统而死”的慷慨激昂，憋成了猪肝色。
走了？
往哪儿走？
殿下准了。
这一走，就不是什么“死谏”，是欺君！是把朝廷当儿戏！
不走？
留下来？
那刚才扔官帽，摔玉带的决绝。。。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里外不是人。
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是怎么个说法？”
武将那边，郭勇那帮粗人也看傻了。
他们想过太子会发火，会杀人，会服软。
可谁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手。
不按套路来。
直接掀了桌子。
于谦和沈炼对视一眼，喉咙发干。
他们从对方眼里，只看到了惊骇。
一种看着疯子，却发现自己不得不陪他一起疯的惊骇。
龙椅上，景泰帝朱祁钰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当场厥过去。
他想喊“胡闹”。
想喊“不可”。
可朱见济根本没给他机会。
少年监国再没多看那群呆若木鸡的辞官者一眼。
一群以经是路边的垃圾。
他猛的转身。
再面向御座。
面对他那个被气得浑身发抖的父皇。
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却是一股子排山倒海的气势。
“父皇！”
他再次高声开口，字字铿锵。
“儿臣看，开海有千般坏处，万般不是，但都能用一样东西来解！”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的人心口发闷！
“那便是，利炮！巨舰！”
利炮！
巨舰！
四个字一出口。
殿里要命的僵持，瞬间被一股更爆烈的火药味冲散。
郭勇那帮武将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儿臣请旨！用查抄逆党的钱，合上皇家工商总会的力，拿出五千万两白银，建我大明水师！”
五千万两！
刚才还为区区五百万两愁眉苦脸的官儿们，听到这个数，脑子里的血管都要爆了。
“我大明当设北洋、南洋两支远洋水师！各以一等‘无畏级’战列舰为旗舰，配福船、苍山船百艘！仿新军之制，设武学分院，专授航海、炮术、海战之学！募沿海渔民、良家子弟十万为兵！以郭登、陈安澜等老将为提督，总管两洋！”
朱见济的声音越来越高。
那是压不住的雄心！
一个帝国开疆拓土的雄心！
“父皇！水师，不是为了做买卖！”
他的目光灼人，扫过每一个人，宣告着一个新纪元的开端。
“水师之设，是为扬我大明国威于四海，护我万千商船的安全！”
“是为犁庭扫穴，荡平倭寇海盗的贼窝，让大海上，只有我大明的龙旗能飘！”
“水师，不是用来看家的！”
他的声音穿透殿宇，掷地有声！
“利刃，就该用以护国门！水师，便是我大明探向深蓝，守卫万里海疆，最锋利的刀！”
这番话，半个钱字都没提。
句句都是“扬我国威”，“开疆拓土”。
“开海”，本来是沾满铜臭的事。
现在，一下就成了“保家卫国，封侯拜将”的头等大事！
本来纯看热闹的武将勋贵们，疯了。
贪婪，渴望，建功立业的火，在他们眼里轰的一下烧了起来。
海疆！
那是一片崭新的功名簿！
开海，就是打仗。
打仗，就是军功！
军功，就是封妻荫子！
就是他们这帮被文官压了几百年的武人，出头的日子！
本以为开海和自个儿关系不大的魏国公徐承宗，此刻呼吸都粗了。
他家爵位传了几代，早没光彩了，封无可封。
可现在，那片蓝海上，飘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世袭罔替！
“末将。。。末将附议！”
郭勇第一个没忍住。
他涨红了脸，大手激动得快把刀柄捏碎了。
他不管什么祖制。
他只认一个理，太子爷要给他一支天下无双的舰队！
“陛下！殿下！末将郭勇，愿为殿下之马前卒！为我大明水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这一嗓子，点着了火药桶。
“臣，附议！”
“臣也附议！我大明有‘无畏’巨舰，当横行四海，何惧小小倭寇！”
“请陛下下旨，组建水师！扬我大明国威！”
哗啦啦！
英国公，魏国公带头。
几十个勋贵武将，齐刷刷的出列，跪了一地。
这声浪，这气势，一下就把文官的“死谏”给压没了！
整个奉天殿的形势，竟然瞬间逆转！
之前跪在地上，拿辞官要挟的张溥他们，傻了。
他们僵在原地，走也不是，跪也不是。
他们的逼宫，本想靠着雷霆万钧的势头，拿整个文官体系的瘫痪换皇帝服软。
可现在，在这群打了鸡血的莽夫面前，他们的要挟就是个笑话。
撒泼打滚的小媳妇，撞上了一群抢军功的强盗。
就这么可笑。
于谦和沈炼看着这幕，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神之一手！
殿下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他压根没想和那帮腐儒辩经。
他直接绕了过去。
用武将这头最贪的狼，去咬死文官那头最犟的驴！
驱虎吞狼！
一个死局，被他硬生生的盘活了！
“诸位爱卿的意思是，赞同开海了？”
朱见济的声音带着玩味。
他故意看向那帮被烤着的辞官文臣。
张溥他们喉咙发堵，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赞同？
他们怎么可能赞同！
反对？
拿什么反对？
跟全天下的武将勋贵作对？说为了祖制，不许他们去建功立业？
这跟断人财路，杀人父母有何区别？
这群丘八会当场拔刀把他们砍了！
大殿的争论焦点，就这么被他用最蛮横的方式，强行扭了过来。
已经没人再提什么“祖制”，“农本”了。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被那支还没影，却光芒万丈的“大明水师”给勾走了。
辩论的核心，从“要不要开海”，变成了“水师怎么建？”“五千万两够不够？”“谁当提督？”。
这些问题，挠的武将们心里直痒痒。
“殿下，五千万两建两支水师，够吗？”
郭勇性子直，脱口而出。
“不够。”
朱见济说的坦然。
“这只是启动的钱。往后，孤会成立‘海军部’。每年的军费，就从开海的税银里出。买卖做的越大，水师的钱就越多！”
“以商养战，以战促商！”
这八个字，点醒了所有人。
原来开海和强军，是一码事！
一个完美的闭环，找不到半点破绽！
这时候，再没人关心张溥他们辞不辞官了。
这群守旧的老臣，被甩在了后头。
远远的。
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们呆立在殿中。
一群孤魂野鬼。
说不出的凄凉。
朱见济没看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龙椅上。
“父皇。”
“军国大事，还请您定夺。”
他把决定权，交回了皇帝手里。
是儿子的尊重。
也是监国太子的确认。
被震得说不出话的景泰帝，和儿子对视。
终于回过神。
他看着殿下跪着的一文一武。
看着那一张张激动，恐惧，贪婪的脸。
他胸膛起伏。
一股豪情。
从他这个憋屈了一辈子的皇帝胸中，喷了出来！
去他娘的祖制！
去他娘的妥协！
“准！”
朱祁钰一掌拍在龙椅上。
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那个字。
“就按太子说的办！”
他的眼中，燃起了一团火。
一团帝王开拓万世基业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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