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广州总指挥部深处的临时化学实验室内,烛火将李泰与钱铭师徒二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们的面前,是一份墨迹未干的报告,以及一撮从“解脱散”中分离出来的黑色粉末。
“陛下,臣……罪该万死!”
当朱见济在小禄子的陪同下,步入这间戒备森严的实验室时,等候在此的李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声音里带着颤抖。
“何罪之有?”朱见济扶起他,目光落在了那份报告上。
李泰颤抖的拿起报告,指着上面用朱笔圈出的一行字,声音干涩:“臣与钱铭,依陛下之意,分析了那妖人的‘解脱散’……其中,除了草木灰烬,竟真的混有从疫尸腐肉中提取的粉末!”
他深吸了一口气,艰难的继续说道:“经过臣等的对比试验,这种粉末……它本身不杀人,却能开门揖盗!它能让陛下所说的,血液中的‘守卫者’陷入沉睡,甚至会帮助‘蛇蛊’疯长!”
***
“好一个‘开门揖盗’!”朱见济听完,捏紧了拳头,片刻后又松开。他缓缓踱步,环视着这个简陋的实验室,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瓶仅剩下三分之二的“圣水”上。
“李泰,钱铭,你们觉得,眼前我们最大的难关是什么?”他忽然开口问道。
李泰和钱铭对视一眼,不明白皇帝为何话锋急转。钱铭年轻,胆子也大些,上前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是如何尽快找出破解这‘解脱散’的方法,并大量制作能对抗‘蛇蛊’的药物,救治全城百姓!”
“说得对,但不全对。”朱见济摇了摇头。
他走到那瓶“圣水”前,拿起它,迎着烛光。淡金色的液体在光下微微晃动。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希望。”朱见济的声音很轻,“但它太少了。仅凭这一小瓶,能救十人,百人,可这广州城,我大明的万里江山,又有多少个十人、百人?”
***
“那陛下的意思是?”李泰问道,眼神里带着困惑。
朱见济转过身,自信地笑了笑。
“朕的意思是,”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不能只做采药人,我们要学着……当一个农夫。”
“农夫?”李泰和钱铭都愣住了,完全跟不上这位帝王的思路。
“不错,农夫。”朱见济将那瓶“圣水”放回案上,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琉璃瓶壁,“你们不是已经用格物之眼看到了吗?‘蛇蛊’是活物。既然是活物,那它就和天地间的庄稼一样,需要土地,需要养料,才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猛虎需要山林,游鱼需要江河。这‘圣水’里被驯服的‘蛇蛊’,自然也需要它的‘良田’。”
“而我们的任务,”朱见济的目光坚定,“就是为它们,开辟出一座‘蛇蛊农场’!朕要让它,像种庄稼一样,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万!直至……足够武装我大明的每一个子民!”
“蛇蛊农场”!
这四个字,让李泰与钱铭震惊不已。
将那要人命的蛊虫,当做庄稼来“种植”?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疯狂!但从这位帝王口中说出,却让他们不由自主的选择相信。
***
“臣……臣明白了!”李泰的呼吸变得急促,“陛下是想说,只要我们能找到‘蛇蛊’喜食的‘养料’,我们就能让这瓶中的‘弱化蛇蛊’,不断繁衍!”
“孺子可教。”朱见济欣慰的点头,“立刻动手吧。朕要你们,在三天之内,为朕……种出第一批‘神苗’!”
***
皇家科学院的临时实验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这里其实是临时征用的一处大宅院的后厨改造而成。但此刻,这里的紧张气氛,却一点不比战场差。
在朱见济的亲自指导下,一场培养实验正式开始。
“陛下,没有您说的那种叫‘琼脂’的海草,我们用上好的官燕,熬制成胶状,是否可行?”钱铭满头大汗的跑来请示。
“官燕?太奢侈,也太慢了。”朱见济直接否决,“去,把后营那头预备宰杀的黄牛牵来。取其最嫩的里脊肉,剔筋去膜,绞成肉糜。”
半个时辰后,一口大锅架起,熬煮着香气扑鼻的牛肉浓汤。
“汤汁熬好后,用最细密的丝绸,反复过滤三次,直至汤色清澈见底。”朱见济一边下令,一边解释,“记住,‘蛇蛊’极为微小,我们要的,只是肉汤里的精华,任何一丝肉眼可见的杂质,都可能阻碍它们的生长。”
李泰等人听的连连点头,心中暗暗咋舌。原来格物之道,竟精微至此。
接着,朱见济又让他们取来数十个新鲜的鸡蛋,只取蛋清,按一定比例混入冷却的牛肉汤中,再用细木炭过滤一遍。
最后,这种琥珀色的清澈液体,被小心的分装进上百个洗刷干净的细口白瓷瓶中,用软木塞和蜂蜡封口。
“陛下,这……这‘养料’就算制成了?”李泰看着这一排排瓷瓶,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这跟他想象中“种植”蛊虫的过程,实在差得太远了。
“万里长征,才走了第一步而已。”朱见济的语气却并无半分轻松。
***
**永熙二年七月初七,七夕。**
当广州城内的少女们,还在向着天上的牛郎织女星乞求巧艺与姻缘时,城郊的科学院实验所内,却是一片寂静。
“臭!太臭了!跟死老鼠一个味儿!”
“怎么会这样?全都浑了……没有一瓶是好的!”
实验室内,人人垂头丧气。
摆在众人面前的,正是三天前他们寄予了厚望的第一批“培养基”。
***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上百个白瓷瓶,无一例外,里面的液体全都变的浑浊,有的甚至呈现出黄绿色,瓶口更是散发出一股酸腐的恶臭。
钱铭冒险取了一滴,放在格物之眼下观察,结果更是让他心凉了半截。
那里面,根本没有他们想要的温顺“弱化蛇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奇形怪状的“杂菌”,有的像杆子,有的像圆球,有的像扭曲的草棍……它们在视野里横冲直撞,把整片培养基搅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李泰颓然的坐倒在地,这位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老人格物家,此刻喃喃自语,“明明每一步都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做的,为何……会这样?”
他百思不解,其余众人也都神情绝望。第一次独立进行的尖端实验,彻底失败了。
“看来,是朕之前说得太简单了。”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时,朱见济那沉稳的声音,再次在室内响起。
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脸上没有众人预想的失望,反而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走到一脸挫败的李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爱卿,你且起来。抬起头,告诉朕,”朱见济指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瓷瓶,“我们的‘农田’,出了什么问题?”
“臣……臣不知。”李泰惭愧的低下头。
“是因为,我们的‘农田’里,在撒下‘种子’之前,就已经长满了‘野草’!”朱见济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扫视着帐内所有格物院的学者,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你们以为,只有我们肉眼能看到的东西,才叫东西吗?”
“错了!”
“朕告诉你们,就在我们说话的这间屋子里,就在我们呼吸的空气里,就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甚至就在你们每个人的手上、衣服上,都附着着亿万万我们看不见的活物!”
“它们无处不在,无时无刻不在等着侵入你们制造的这些肥美‘农田’!你们辛辛苦苦熬制的牛肉汤,全都喂饱了这些不请自来的‘野草’!”
“所以,在‘播种’之前,我们必须学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除草!”
朱见济的声音在大帐中回响,“我们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在将我们珍贵的‘种子’种下去之前,把‘田’里、以及所有农具上的‘野草’,全都彻底地杀死!一只苍蝇,一粒灰尘,都不许留下!”
***
“一个字,就是要‘净’!朕,将此,称之为——无菌!”
“无菌”!
这个词,让在场所有学者茅塞顿开!
李泰和钱铭等人恍然大悟,他们终于明白了失败的关键所在!原来,在他们看不见的微观世界里,还存在着如此复杂的生态和竞争!
“传朕旨意!”朱见济没有给他们太多震惊的时间,立刻下达了新的命令,“立刻改造一台科学院带来的烈酒蒸馏器!朕要用高温的‘水蒸气’,来为我们所有的农具和‘田地’,进行一场最彻底的‘焚烧’!”
***
**永熙二年,七月十二日。**
经过五天不眠不休的奋战,在朱见济手绘的图纸指导下,一台巨大的、由铜和铁打造的“高温蒸汽消毒锅”,终于在实验所后院宣告落成。
这一次,所有的操作,都严格遵循了朱见济定下的“无菌军规”。
所有的瓷瓶、琉璃管,都在那高温蒸汽中,反复蒸煮了半个时辰。操作人员的双手,要用七成五浓度的烈酒反复擦洗,连指甲缝都不能放过。所有接触样本的器械,都必须在酒精灯的火焰上反复灼烧,直至通红!
整个实验室里异常安静,每个人都动作小心,连呼吸都放缓了。
当李泰亲手,用一根经过九次消毒的琉璃滴管,吸取了那仅有的一滴“圣水”,将它依次滴入数十个盛满了无菌牛肉汤的瓷罐中时,他紧张的手心全是汗。
“放入恒温暖房。每日观察,任何人不得靠近。”朱见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又是五天的漫长等待。
这五天,对李泰和他的团队来说,是一种煎熬。他们既满怀希望,又深怕再次迎来一次沉重的打击。
**七月十七日,傍晚。**
当李泰颤抖的双手,从暖房中取出第一个观察样本时,他发现,瓷瓶内的琥珀色肉汤,依旧清澈透明!没有浑浊,更没有半点酸臭!
成功了一半!
他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几乎是冲到了格物之眼前。
当他再次看向目镜,视野中的景象让他呆住了。
视野中,清澈的液体里悬浮着无数微小的光点。
它们形态单一,都是温顺的扭曲状,有条不紊的游动着。
没有杂菌,没有污染。
只有它们,那被成功“种植”出来的,“弱化蛇蛊”的后代!
“成功了……我们……我们真的成功了!”
这位为大明格物学奉献了一生的老人摘下护目镜,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知道,这不仅仅意味着疫苗有望,万民有救。
更意味着,一个由他亲手参与开启的,名为“微物学”的全新学科,就在这间简陋的实验室里,诞生了!
实验室内,一片欢腾。所有人都在拥抱、欢呼,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然而,角落里,一声压抑的惊呼,却打破了这片喜悦。
“哎呀!”
一名叫何述的年轻学员,在兴奋地收拾器械时,一时不慎,手指被一块锋利的琉璃片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出。
而那块琉璃片上,正沾着刚刚从培养瓶里取出的新鲜培养液!
“怎么回事?”朱见济闻声,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学员苍白的脸和流血的手指,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陛……陛下……学……学生有罪!”何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浑身发抖,“学生不慎,被……被‘蛇蛊’污染了!”
一瞬间,周围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他们都知道,“弱化蛇蛊”虽然毒性不强,但依旧是“蛇蛊”!注入活人体内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帐内的欢呼声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变得死寂。
朱见济看着那名吓得快要晕过去的年轻学员,眼中却没有半点愤怒或责备。
他缓缓蹲下身,亲自为那名学员检查伤口,声音依旧沉稳:
“不必惊慌。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他抬起头,对一旁的刘思敬和李泰,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震惊的命令:
“将何述,立刻送入最高等级的隔离病房!从现在起,记录他身体所有的数据变化——体温、脉象、饮食、乃至每一次呼吸!”
“朕倒要亲眼看看,这第一支朕亲手‘种’出来的神苗,它的效力,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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